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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边关丨雪山守哨人的暖春

华夏经纬网 > 军事 > 大陆军事      2023-02-13 08:27:30

    雪山守哨人的暖春

    ■张子钦  孙朝阳  陈武斌

    编者按

    这里没有四季分明,只有冬季和“大约在冬季”。如同哨所的年轻战士关喜东所说,不是冬天来了,是冬天从未走远。

    然而,这里也有春天。

    与家乡相隔数千公里,牵挂儿子的母亲当起了“大厨”,通过手机视频教会了儿子制作腊肉,哨所的餐桌上从此又多了一道“舌尖上的美味”。家在东北的老班长把新兵召集到一块,手把手地教会大家制作冻梨,每年冬天吃着冻梨“假装在吃冰激凌”,从此成了冬日哨所一道别样的风景。一位战士将砖头磨成粉、制成颜料,只为描摹多彩的守哨生活,每年大雪封山前,团部也会送来各色颜料,让大家在石头上尽情绘染青春的色彩。

    哨所不大,寒冷的日子也有暖。在那位母亲看来,战士都是亲人,如同那位老兵眼中的哨所,冬天吃冻梨、吃腊肉才有家的味道,“哨”才真正成了“家”。哨所并非寂寥的孤岛,官兵用双手建设哨所,以赤诚之心守护雪山,也把期许和憧憬描绘在山石上,冰冷的石头仿佛被赋予了灵魂,有了生命。

    战士迎接着春天,对春天的理解也不尽相同。寂寥寒冷的日子,新时代哨所不缺煤炭和火炉,不缺绿植和鲜菜,一如官兵们说的那样,温暖相伴,春天常在。走近守哨的年轻人,走进他们缤纷的内心世界,我们能感受到一种不变的精神,如航标灯一般屹立在雪海深处,指引他们穿越风雪长路。

    藏南高原雪后初晴,西藏军区某团官兵巡逻到达点位后展开观察。 崔运红摄

    这是哨所的“特产”——

    关怀,运输车送来的春天

    去年入冬之前,西藏军区某团驻守在海拔5000多米雪山上的一个无名哨所,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团里紧锣密鼓筹备山上的过冬物资,运输车隔几天就要往返一趟,驾驶员王亮亮辛苦忙碌却没半句怨言:“抢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再上一次雪山。”

    饮用水、煤炭、棉衣、充电背心……团领导掰着手指头精心筹备物资,让山上官兵温暖过冬;蔬菜、水果、牛羊肉……营养餐谱上的食材一样不落,让大家在寒冬时节吃饱、吃好、吃出战斗力。

    “腊肉要用麻绳穿好,在通风处晾干。”二级上士涂柱一边拧麻绳,一边对着手机镜头中的母亲点头。

    过年前最后一批腊肉制作好了,被一条条挂在储藏室。自从涂柱跟着母亲学会了制作腊肉,团里每年都要多筹备几十斤肉,分批次送上山来。此刻,望着挂在房梁上的一条条腊肉,涂柱感到欣慰而满足。

    王亮亮最后一次上山送物资,下山前把同乡涂柱拉到一边小声说:“明年开春我再上山,记得给我做一碗腊肉炒饭。”

    “喏,这是我们哨所的‘特产’。”列兵关喜东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他手中黑乎乎的冻梨介绍着。

    镜头中一片棕榈林,关喜东在海南上大学的高中同学正在散步,不由瞪大了眼睛:“嚯!雪山上也有咱家乡特产了?”

    哨所暖黄色的灯光下,晶莹的梨肉闪耀诱人的光泽。战士人手一个冻梨,一口咬上去,冰凉甜沁的汁水包裹着味蕾、刺激着神经,他们忍不住再咬几口。

    关喜东是东北黑龙江人。上哨不久,他就主动担负了一项“重大任务”:打造一个“天然冰柜”,用来储存冻梨。

    这件事的起因是一次晚饭后,战友聊天时对关喜东描述的家乡特产——冻梨,有了几分“向往”。

    “冻黑了还能吃吗?”“那还甜不?”“真的比冰激凌还好吃?”面对一个个向自己抛来的疑问,关喜东突发奇想:和战友一起制作哨所冻梨。

    电话中听闻关喜东吐露“守哨心愿”,父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先给你们寄点老家的大白梨!”不久,几箱梨子就运上了哨所。

    做模具、磨边、加水定型,哨楼外的空地上,关喜东一手拿锯子、一手扶冰板。细碎的冰碴儿在手锯的拉扯下,飞溅成一道“冰线”;光亮的冰板,如镜子般映出关喜东通红的脸颊。盯着手锯,他眼神专注,生怕一个不慎让半天的辛劳付诸东流。

    涂柱也来帮忙。“拿锉刀,把铲子拿来。”涂柱的任务相对简单,就是把切割完的冰板再加工——用凉水冲去表层冰屑,再用铲子和锉刀把冰板边缘打磨光滑。

    冰天雪地,水是最好的“粘结剂”。

    关喜东把一盆融化的雪水,缓缓倒入两张冰板的“连接处”。二级上士贾年生双手固定冰板,防寒手套因为被水浸湿,瞬间被冻在了冰板上。

    “快给我手上再倒点水!”看着贾年生想动又不能动的模样,上等兵徐进“不厚道”地笑了。

    关喜东的脸颊上挂着汗珠,汗水挥发的热气直往上冒。“有了‘冰柜’,咱就有冻梨吃了。”大白梨被整齐地码放在“冰柜”中,眼前的景象犹如春风拂面,催开了战士脸上的笑容。

    凛冬将至,冻梨表皮下面的果肉甘甜沁凉。战士黝黑的脸庞上,笑容纯净无瑕。

    “卸物资啦。”门外,传来涂柱的喊声。

    “这是徐进的,这是关喜东的,这是贾年生的……这是,我的。”涂柱把未婚妻寄来的一箱特产拿出来,分给战友。每次运输车上哨所,都会带来战士的期盼——远方的快递。“雪山一起守,好吃的一起尝。”这个规矩如今也是哨所的新传承。

    电话里,未婚妻的笑声让涂柱的心飞回了家乡。爱情长跑多年,相聚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年。对于她,涂柱内心有深情、有亏欠。

    “开春来雪山嘛,一定要来!”涂柱一拍脑门,和电话那头的未婚妻商量着:“在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咱俩一定把婚结了!”

    哨所石头画。

    我笔画我心。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色彩,点亮凛冬的雪山

    哨所远离城市,蓝天、白云,雪山上的日出、日落,在普通人眼中是与众不同的风景,在常年守哨的官兵眼中是责任。

    面对一成不变的风景,看似平淡如水的日子,每一名哨所官兵,都曾有过短暂的迷茫、莫名的失落。

    徐进下连不久就上山守哨。不到一个月,哨所和周边的一切、连同从宿舍到哨位的步数,他都熟稔于心。看惯了连绵风雪,雪山上的极致美景似乎也失去了色彩。

    守哨,守到最后就会变成一种“条件反射”。徐进还在担忧自己那比钟表还准时的“生物钟”。

    深夜,他会在同一个时刻醒来,翻个身、瞪着眼睛看看四周,再浅浅入睡。巡逻同一个点位,转弯处的巨石、春夏之交绽放在溪边的格桑花,早就刻在他的记忆里;站在点位瞭望,他觉得自己“厉害了”:闭着眼睛也能说出眼前有几座雪山,距离下一个点位还有多远……

    “坚守哨所的‘坚’,形容的不仅是硬度,更是韧度。”当初老兵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徐进如今才听懂了其中的深意。

    哨所距离山下营区,开车要走小半天。山路并不好走,风雪来了,汽车便开不上哨。望着连续数周的阴沉天空、哨所周边连绵的云海,入伍多年的贾年生心里,云海之中的雪山,像极了大海中的孤岛。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那年上哨,在一本翻旧了的散文集里,贾年生读到了这句话。他深以为意:“哨所的白墙、绿漆之间,需要一点色彩作为点缀。”

    第一次在石头上作画,贾年生只是觉得,山石像极了常年守哨的战士。在巡逻点位,贾年生注意到一座用石头堆砌的“山”。他听老兵说过,这座“石头山”立于山崖上多年,或许更久远的时光中,曾有人站在这里眺望祖国山河,并留下他们守望的见证。

    贾年生深受触动。他在崖边找到一块椭圆形的石头,放进背囊,带回哨所。

    第一次在石头上作画,贾年生先用铅笔勾边,再将颜料涂抹在石头上。太阳出来时,他把画好的石头放在哨所门外的空地上晒。后来,哨所其他战士也加入了“创作”队伍。这样的“石头画”,渐渐摆满了图书室。

    一年元旦前,团领导上山蹲点,看完哨所的“石头画”,便鼓励大家坚持下去,把“石头画”发展成一种哨所文化。

    用普通颜料作画,经过风吹日晒,颜料就会褪色——贾年生想到一个好主意。他把砖头石块磨成粉、和着泥制成颜料,将山石作为“画布”,各种风景“映射”在石头上,战士笔下的风景,栩栩如生。

    “目光所至,皆是祖国大好山河!”贾年生还正式收了一名“徒弟”。

    “砖头磨成粉是红色、石头磨成粉是灰色……”在贾年生指导下,徐进一手把水倒入装满各色粉末的玻璃瓶,一手拿着一根铁丝迅速搅拌。满眼的缤纷色彩,让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兴致来了,春节假期也不闲着。徐进在哨所附近找石头,一座藏族老乡垒的“玛尼堆”让他心生灵感:“大石头不好找,小石块遍地是啊。”

    回到哨所,徐进满脸兴奋,把肩上麻袋里的碎石头倒了一地——与其费力找石头,不如用眼前的碎石配上颜料“拼”出一张图。

    哨所外,徐进忙得不亦乐乎。手起石落间,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雪山上闪光。一颗赤诚之心,也随之融入巍峨的雪山。

    一次走进风雪不难,难的是每天都能战风斗雪——

    奋斗,用满腔热血驱寒

    哨所荣誉室,每一位上哨参观的人都会在这里驻足。

    “哨所海拔高,守哨人的意志更高。”听闻一个个守哨故事,总有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哨所不大,一日生活制度,战士们坚持得很好。下午体能训练,也是哨所最热闹的时候。冷风顺着门缝灌进哨所,哨所里几个赤膊汉子浑然不觉。

    “一百,一百零一……”涂柱和徐进这对赛场上的“劲敌”,又杠上了。

    涂柱入伍多年,靠一双“麒麟臂”拿过全团单杠一练习第一名;徐进,是刚入伍不久的新战士,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自诩“打小就健身、是武校练家子”,每次室内训练,总爱跳出来和班长比试。

    “你到底行不行?”涂柱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和徐进开着玩笑。只见他双臂快速推拉往复,一副丝毫不费力的模样。

    “班长小心!别扭伤了肩膀。”徐进嘴里蹦出这句话,脸上也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汗珠却顺着下巴往下滴,身下的报纸已被浸透。

    随着“哐当”一声响,徐进率先倒地。一旁的“裁判员”贾年生大声宣布:涂柱获胜。话音刚落,涂柱一个跃步起身,摆出胜利的手势,咧开嘴“哈哈”笑出了声。

    室外寒风刺骨,哨所里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风雪较小的时候,老兵和新兵会坚持到室外练体能,最常见的方式是“冲山头”。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落后,谁当晚负责洗菜。”

    风雪飘摇,坚守的身影伫立山巅。巡逻路上即使风雪再大,他们都坚持到点到位,认真勘察边防情况。徐进说,没有过硬的本领,当不好雪山守哨人。

    “贾班长,咱不能耽误了考核吧?”去年年终考核恰逢暴风雪来袭,体能成绩排在新兵前列的徐进,难掩心中的焦虑。

    “放一百个心!”贾年生是个倔脾气,身处雪山孤哨,远离团部和战友,他却练得一身“好功夫”,每年参加年终考核,总能给团领导惊喜:“一年不见面,见面就能拿名次。”有人问,你怎么保持体能?他总笑着说:“哨所冷,得搞体能暖暖身。”

    这,是哨所的另一种“坚守”。

    哨所高寒、缺氧、训练条件有限,体能训练面临的挑战一重接一重。挑战面前,官兵们却越战越勇。不仅是体能训练时间,周末休息几个人也会聚在一起比一比、赛一赛,就像大家说的那样,“把身体热起来,让血液澎湃起来,抵御严寒远离孤寂”。

    万事开头难。每个刚来哨所的新兵,最难做到的就是在高寒缺氧环境下坚持训练。列兵王浩楠说,最冷的时候,不是清晨化雪时,也不是傍晚日落风起时,而是即将开始训练班长吹响哨子时。

    脱下棉衣,走进风雪之中——也正是这样的锤炼,磨砺着他们的意志,强壮着他们的筋骨,“一次走进风雪不难,难的是每天都能战风斗雪”。

    “快快快!”催促声中,大家轮流在火炉旁脱下保暖衣物,谁先脱下衣服,谁就有资格带着大家一起做俯卧撑训练。

    “最冷的是雪寒,最热的是训练。”贾年生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直面困难,才能不怕困难,正如这群守哨官兵,深知边防条件艰苦,哨所生活单调,却以苦为乐、苦中作乐,用坚守诠释一种热爱、一种坚毅,那是军人对祖国的忠诚。

    最暖的时刻,则是亲人的问候。

    视频里,涂柱的母亲不停地嘘寒问暖,一旁的王浩楠接过话茬:“阿姨,不是冬天来了,是冬天从来都没有离开。”

    雪重冰深,不知冬来便是春。当笑声一次次在雪山上响起,对于哨所的战士来说,这个方寸天地已是春暖花开了。春天,其实就在哨所里。


作者:张子钦 孙朝阳 陈武斌等
文章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
责任编辑:唐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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