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民：马英九“民主统一论”的理想性与缺陷性

作者 王建民

     外界对马英九是不是统派一直有争议。统派对马英九执政时期的不满情绪很高，批判颇多。那么，马英九是不是统派？或者是不是“不统不独派”？确实是需要客观、准确分析的。

    台湾知名学者、也是马英九好友的王晓波教授在《海峡评论》发表社论，对马英九“不统不独论”提出公开批评。马英九在《海峡评论》第317期（2017年5月号）上发表名为“‘不统’不是反对统一”的文章进行回应，并提出了“民主统一论”。

    可以肯定，马英九在台湾政治人物中是少数具有中华民族情怀的一个。他认同中华民族认同两岸同是炎黄子孙，同是中华民族，特别是在“习马会”中提出两岸领导人“握住了中华民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不过，马英九在上台之初提出的“不统、不独、不武”“三不”主张作为两岸关系的核心论述，还是引起很大争议。

    2008年5月，马英九在“就职演说”中提出：“在中华民国宪法的架构下，维持台海不统、不独、不武的现状；在‘九二共识、一中各表’的基础上，推动两岸和平发展”。这成为马英九最重要的两岸政策主张。同时，他还提出“两岸主权互不承认，治权互不否认”及强调不搞“两个中国”、“一中一台”或“台湾独立”，大陆就没有“武统”的必要。其中最受关注的是“三不”政策主张（“不统、不独、不武”），尽管马英九事后多次表示“不统”是指他任内不谈统一，而不是反对统一，但“不统”依然成为马英九重要的政治标签，成为统派批判的对象。然而，从给王晓波的这封信的内容看，马英九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民主统一派”，但统一论述充满矛盾，存在诸多缺陷，不易操作，不具可行性。

    马英九用“‘不统’不是反对统一”的标题即可知，他不反对统一，但没有明确说明是否支持统一或“反对台独”？马英九表示，“统一当然是中华民国一个不变的选项”。可见，在马英九的统独认知里，统一不再是目标，或不再是“中华民国”的目标，而是一种“选项”。其实，这一论述与现行“中华民国宪法”与中国国民党过去长期追求统一的主张是矛盾的。这种表述确实有讨论的空间与余地。既然是选项，必是“选项之一”，就必然有其他“选项”。这个选项为何？“台独”是不是选项？马英九的立场与主张是变化的，也是矛盾的。马英九在国民党主席任内曾明确提出“台独是选项”，引起很大争议。在这封信中，马英九表示，“两岸关系发展至今，台湾独立已经难成选项，因为既无必要，也办不到”。在马英九看来，经过他任内两岸关系的大发展与取得的重大成就，“台独”已再难以成为选项，而且办不到。不过，马英九似乎从来没有批判过“台独”，或明确的反对“台独”。而且他的统独论述是矛盾的。当将统一定位为“选项”，又讲“台独”难成选项，在逻辑上是矛盾的。于是，两岸长期“维持现状”成为马英九的重要选项。马英九表示，“在统一未得到两岸人民一致支持之前，‘维持现状’是很自然而合理的选择”。从这一点讲，马英九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是“不统不独的现状派”。

    马英九具有强烈的民主政治意识与西方政治价值观念，并依此观念与思维于日前明确提出了“民主统一论”。即马英九主张通过民主方式实现统一，将两岸民意或支持统一的态度作为统一的最重要条件。马英九在给王晓波的信中表示，“中共主张和平统一，但要获得台湾人民的支持，势必采取民主的方式来决定是否统一”。他进一步表示，“简单的说，和平统一是基本要求，民主统一才能让台湾人民放心选择这一条路”。“我们无法想象决定台湾与大陆是否统一或如何统一的大问题，可以采取民主以外的方式”。

    这一论述有多种重要含义。一是统一必须获得多数台湾与大陆民共同支持，才有可能成功”；“如果得不到多数支持，就继续维持现状”。二是认为和平统一只是统一的基本条件，“民主统一”是最好的选择，虽没有讲反对武力统一，但认为“民主以外的统一方式是无法想象的”，实质上是反对或排除武力统一的。然而，依目前岛内民意统独倾向观察，显然近期甚至长期均无法实现和平统一或民主统一，只能选择维持现状。长久“维持现状”，就是永远的“偏安不统”，就是实质的分裂。三是用“是否统一”这一选择性的概念，而不是主张两岸应该统一或必须统一，这也是马英九“民主统一论”的内在逻辑，忽视了统一是国家的必然意志，忽视了宪法或法律所赋予的全体人民必须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的神圣职责。四是讲民主统一，就不能只有统一选项，必然有其他选项，包括独立与维持现状等选项，即不能把“台独”排除在民主选项之外，这与马英九“台独难成选项”的论述又是矛盾的。

    马英九认为，民众支持统一，就能实现统一？显然不是。上世纪90年代初以前，90%左右的台湾民众支持统一，为何没有实现统一？马英九讲两岸人民共同支持统一作为条件，如何运行与操作？如果两岸人民都支持统一，当然好办（也不一定能统一，当局不推动，就不能统一）；如果大陆民众支持两岸统一，台湾民众不支持，如何解决？如果一定要获得台湾多数民众的同意，才能谈统一，事实际上陷入了“台湾前途由2300万台湾人民决定”的“台独”论述陷阱，也排除了大陆人民的基本权利，等于实质上否定了“民主统一论”的基本精神。

     如何通过民主方式实现统一？马英九没有直接表示通过公投决定统一（独）问题，但强调“正式的《两岸和平协议》，如果不先交付公投，恐怕不易过关”即可表明，马英九事实上主张通过公投决定统一（独），而且主要是指台湾民众公投决定统一（独），因为大陆不会通过公投方式处理台湾统一问题，也依法不会认可台湾单方通过公投处理统独问题。因此在两岸很难通过公投方式实现统一。可见，马英九的“民主统一论”虽然理想，符合民主原理，但却不可行，不易操作，反而掉入“非民主”的即仅由台湾民众决定两岸是否统一的陷阱，如此以来两岸可能永远难以实现和平统一。因此，“民主统一”，公投决定统独，不可行，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不可行。

（作者 王建民 中国社会科学院台湾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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