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键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自2016年5月民进党再度执政以来，台日关系迎来重要的调整期，基于台日间的历史传承性与错综复杂的现实渊源，民进党再次执政条件下，台日以所谓的“共同价值观”作为应对中国大陆的政治理念基础，利用中美贸易战的亚太格局变化谋求更大活动空间，台日关系互动机制化、规则化趋向愈发明晰。但蔡英文上台两年多来，伴随着中美关系紧张、中日关系改善以及两岸关系持续停滞与动荡，台日关系亦处于错综复杂、跋前疐后、曲折缓行的态势。
一，错综复杂的台日关系。2018年2月6日，台湾花莲县发生6.4级强震，造成9人遇难，266人受伤。2月8日，安倍首相晋三致函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表示，日本政府将提供一切必要援助。随即，日本首相官邸官网刊登安倍首相信函全文，并附上安倍首相亲笔书写的“台湾加油”照片，以及安倍高呼“台湾加油”的一段视频，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则以日文回复“患难见真情”。
围绕钓鱼岛与冲之鸟礁的台日海洋纠纷始终未及平息，不断撞击着台日关系。2018年3月4日，台湾一艘海钓船航行至远离钓鱼岛的苏澳外海海域时，即遭日本海保厅舰艇水炮驱赶，后在台湾海巡队救援下得以平安返台。对此，民进党当局却以所谓“事涉敏感”为由，表示“不便对外说明”。2017年3月25日，日本现职总务副大臣赤间二郎赴台参加“多彩日本”观光活动开幕仪式。为与中国大陆一带一路相抗衡，台日合谋“第三地市场合作”。2018年6月14日，第一届“台日第三地市场合作委员会”会议在东京举行；同年11月28日，第二届“台日第三地市场合作委员会”会议在台北举行。2018年7月7日，连接台日两地议员的重要平台——第四届“台日交流高峰会”首度在台湾高雄举行（前三届在日本举行），创下史上最多日本议员赴台活动的记录，会议发表的“高雄宣言”，宣称日本支持台湾参与CPTPP及相关国际组织。2018年11月29日至30日，第43届“台日经济贸易会议”在台北举办，会议期间台日签署 “台日专利档卷资料交换相互合作备忘录”、“台日中小企业支援及促进中小企业合作备忘录”、“台日优质企业相互承认协议”、“台日医疗器材品质管理系统合作备忘录”、“台日双方年轻学者共同研究备忘录”等五项备忘录。
台日关系异常“诡异”，充满不确定性，虽然民进党积极对日“外交”，但在2018年11月24日的台湾“九合一”选举中，国民提议的“反核食公投”以同意票数高达779万获得通过。由此，受到核污染的日本福岛五县食品输台将继续被禁，台日关系骤受冲击。
“反核食公投”过关，日本对此反应强烈，11月29日，日本外务相河野太郎表示“非常遗憾”，并称“排除上诉国际世贸组织(WTO)的可能”，河野甚至“威胁”称，台湾可能因此难以加入日本主导的“全面与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
参与日本主导的CPTPP，是蔡英文当局梦寐以求的目标，是其“倚日抗中”的重要一环。2018年12月，CPTPP正式生效，蔡英文当局愈加“惶惶不安”。蔡英文多次向访台的日本政治家恳求“奥援”，希望日方继续力推台湾加入CPTPP。2018年12月25日，蔡英文在会见日本自由民主党青年局局长佐佐木纪众议员一行时，再次恳求“日本支持台湾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CPTPP）”。蔡英文强调，对整个区域而言，台日友好关系和紧密合作具有高度的战略意涵。她也期待，台日能透过各种管道，加深各层面的友好基础，让台日携手并进、创造更多合作成果。她也希望，日本朋友支持台湾加入CPTPP，并盼近来的食品进口公投结果不会影响到台日紧密合作关系，未来台湾也将持续与日本进行各项合作计划。针对日本外相河野太郎的强硬表态，台湾“行政院”发言人回应说，可理解日方的反应，这将是台湾艰巨的挑战。“行政院”将请相关部会积极与日方进行沟通，寻求日方理解和支持。但日本朝日新闻报道称，日本虽然期待台湾解禁福岛五县食品输台，但公投过关后看来将更为困难。
简言之，随着“反核食公投”通过，加上台日冲之鸟礁渔业纠纷时有激化，以及中日关系战略性调整与和缓，台日关系错综复杂，不仅政治关系受阻，经济关系升级停滞、各类纠葛开始突显。
二，中日关系改善对台日关系的冲击。日本内阁会议于2018年5月15日通过的《外交蓝皮书》对中日关系的评价是“改善的气氛大幅升温”。可见，以2018年中日政府首脑互访为标志的中日关系战略性改善，对台日关系构成最直接的巨大阻力，台日关系“颓势”显著，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据日本媒体《产经新闻》报道称，2018年5月9日，安倍首相在东京与来访的李克强总理会谈后的记者会上表示，日方将按照日中联合声明的规定，仅同台湾保持民间往来。安倍首相还表示，双方同意设立海空联络机制，共同管控海上危机，使东海成为和平、合作、友好之海。据台媒报道，李克强此次访问日本，压垮了“台独”的精神靠山和最后一点幻想。
2018年10月26日，安倍首相在北京与习近平国家主席会谈时表示，日方愿同中方一道，密切高层及各层级交往，持续改善两国友好的民意基础，妥善管控好双方分歧，推进日中战略互惠关系深入发展，共同致力于地区稳定与繁荣。“一带一路”是有潜力的构想，日方愿同中方在广泛领域加强合作，包括共同开拓第三方市场。
安倍访华成果丰硕，中日达成总金额达180亿美元的52项合作协议，并同意建立共同开拓第三方市场的合作机制；中日签署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协议规模为2000亿元人民币；在日本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合作备忘录。中日还同意就技术转移和知识产权保护等问题建立“中日创新对话机制”，推进两国的经济技术合作。在军事层面上，中日军方在2018年内举行联席会议，就尽早设置东海海空紧急联络专线电话、日本海上自卫队舰艇明年访华等事宜进行协商。2018年10月26日，《中日海上搜寻救助合作协定》在北京签署。在文化交流层面，中日确定2019年为中日青少年交流推进年，日本政府将大幅放宽对中国学生和多次往返游客的签证条件，双方并就向日本提供一对新熊猫进行协商。
再就是，安倍首相顺利访华后，日本更希望借此机会营造两国领导人互访的制度化环境，促成习近平国家主席在2019年6月日本大阪举办G20峰会与10月天皇即位时两度访日，进一步推进中日战略互惠关系的全面恢复。
简言之，日趋极端的“美国优先”狂飙是促使日方调整对华外交策略的主要因素之一。日本当下亦处于美国的贸易攻势之下，被迫就开放农产品与汽车市场与美进行双边谈判，而以“贸易立国”的日本经济架构很难接受美国强推的单边贸易主义。日本积极主导并已启动的日欧自由贸易协定EPA与“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其实就是日本纠集多个国家合力“软对抗”美国。再就是以国家利益为圭臬的日本希冀通过与中国的第三方经济合作，尽快参与中国的一带一路，为日本经济谋求更多的发展空间。
毋庸置疑，中日关系的改善对蔡英文当局造成一定冲击，使台日关系面临困顿，民进党希望通过“拉日”达到“抗中”的政治图谋的期望严重受挫。但我们不宜过分盲目看待中日关系改善对岛内“台独”的遏制作用，毕竟中日两国关系之间还存在有战争责任等历史遗留问题、东海钓鱼岛领土争端等一系列重大结构性矛盾。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中日各自的国家战略并不会因为双边关系的一时改善而改变，中日关系虽然改善，但并不意味着日本会改变或放缓推动台日关系发展的对台政策。自战后以来的日本对台策略清晰看出，日本始终掌控着台日关系紧密程度的主动权，这种有利于日本同中国博弈的“日主台从”型的台日关系，今后将长期存在。
从中日关系史的角度来看，中日两国之间的竞争趋势还将持续下去，在今后一个长期的时间内是一个常态。再加之从整个亚太地域格局看，台湾在美日同盟对华战略中仍然维持着遏制中国大陆“第一岛链”的特殊性作用。
三，蔡英文当局积极推行“文化亲日”。在台日关系趋于“颓势”的情形下，蔡英文当局急遂实施一系列“文化亲日”策略，以宣扬“多元文化”的方式推进“台湾文化日本化”，从而达到“去中国化”的目的。2017年3月，蔡英文接任台湾“中华文化总会会长”后，民进党执政县市不惜斥资重建或修建神社等日据时期殖民文化遗迹，大力颂扬日据殖民的辉煌等。其中，蔡英文当局把“中国史”屏除出高中历史教科书，而以“东亚史”代之。蔡英文当局如此“教改”无视台湾文化之源是中华文明，竭力淡化日据时期对台湾的残暴统治，刻意美化日本对台湾社会近代化进程的积极影响，企图在文化上把“媚日”植入台湾青年人的基因中，企图弘扬“台日共同体”意识。
蔡英文当局授意下在台北举办以“妈祖林默娘”为主题的展览会，以及2017年台北灯节上，“别有用心”地将妈祖设计成日本动漫人物，刻意将台湾与大陆妈祖文化划分界线。2017年7月，台湾当局“环保署”奉蔡英文之命强行“宫庙减香”，引发岛内宗教团体不满，遂在发起“众神上凯道”守护香火大游行，抗议蔡英文当局以减香之名行灭香或封炉之实。
所谓的“宫庙减香”其实就是蔡英文当局刻意从历史文化上切割台湾与大陆的关系，是其赤裸裸推行“去中国化”的又一卑鄙伎俩。台湾学者张亚中和台湾省道教会理事长张荣珍在媒体撰文称，“香火”对中华民族来讲，代表一种传承。“香火”灭了，对家庭来说，象征着血脉传承的中断;对宫庙来说，意味神明已离开;对一个民族来说，代表文化的消亡。“香火文化已存在上千年，政府为何急于消灭这个民间文化？”。
再就是推动以台北故宫博物院名义，对日借出1300年前的珍贵行书真迹——唐代颜真卿《祭姪文稿》，在东京国立博物馆公开展出（展出时间2019年1月16起至2月24日）。《祭侄文稿》全名《祭侄赠赞善大夫季明文》，是唐朝书法家颜真卿所书，后世誉为“在世颜书第一”、“天下行书第二”，与王羲之《兰亭集序》、苏轼《寒食帖》合称“天下三大行书法帖”。台湾“驻日代表”谢长廷指出，故宫已有10年未展出《祭姪文稿》，能在日本展出很难得，这也表示台日关系友好。
按照台湾《文化资产保存法》核定，《祭姪文稿》比等级核定为重要古物的“翠玉白菜”更为珍贵。《祭姪文稿》上次在台展出是2008年晋唐书法展上；上次海外展出则是1997年在华盛顿国家美术馆展出。有大陆网民认为，台北故宫未履行合理程序及提供足够保护措施，就轻易借出“国宝中的国宝”，展品在运输过程中必定受损，并质疑台北故宫外借顶级国宝是在“政治献媚”。
文物交流本身无可厚非，传播人类文明的好途径，日本民众酷爱中华书法亦是历史传统。但联系近年来蔡英文当局对待台北故宫文物的“去中国化”立场以及蔡英文当局上台以来的“媚日”外交态势，不难判定出蔡英文当局不按“文物外借之程序”、不计“珍贵文物之风险”，急促将《祭姪文稿》出借日本展出，绝非是为弘扬中华文化，而是为“拉近”与日本的文化互动，讨得日本一些“亲台”政治家的欢心。蔡英文当局利用执政资源，竭力为日本殖民统治台湾开脱历史罪责，希望突破台日关系，声称“台日一家亲”，希冀借文物展览提升台日关系。但非常讽刺的是，观看展览的日本民众通过欣赏《祭姪文稿》等中国珍贵书法后，更加认清台湾历史文化就是中国历史文化的一部分，台湾本身就是中国的一部分。
2017年1月18日，台湾《中时电子报》刊发题为《“台日关系”虚多于实危甚于安》社论称，蔡英文上任后，“台日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快速升温，真的如此吗？如果为真，“台日关系”能走多远，可能需要慎思明辨一番。社论称，或许蔡当局认为，台湾社会主流民意就是“亲日”，因此即便对日妥协也不会有太大的负面影响。但实际状况却并非如此，早期的“独派”成长于日本殖民时代，在文化上深受日本影响，情感上也对日本抱持友善甚至亲切的态度，这部分人或许会在对日争端上偏向日本。但中青年对日本的好感并无深层次的心理基础，而多是建立在娱乐、旅游层面的“日风”基础上。社论称，如果前者可以被讥为“媚日”，那么后者至多也就是“哈日”，一旦在现实利益层面受到冲击，台湾民众对日本的好感就会大受影响，蔡当局如果盲目对日妥协，很容易被民意所吞噬。
对于蔡英文当局鼓吹的所谓“日本情结”，一位台北女中教师段心仪说，日本311地震发生后，台湾捐款金额是世界第一，台湾人如此对日本像是对“母国”般捐输，换来的是“太平岛是礁”、“冲之鸟是岛”，日本愿意对韩国慰安妇赔偿，却不愿意对台湾慰安妇道歉，这就是“课纲史观”改造后的成果。台湾是弃中华文化之正位、居殖民文化之末流。
四，跋前疐后的台日关系。沿袭陈水扁时期的民进党亲日外交，蔡英文当局将对日外交与对美外交并列，积极推动台日关系有突破性提升。日本更视蔡英文当局为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继续将台日关系定义为“伙伴”关系。2016年日本外务省《外交蓝皮书》表述称，“对日本来说，台湾是具有紧密的经济关系和人员往来的重要伙伴”，且更明确地指出“台湾是日本重要的朋友”。2016年12月12日，再次出任日本外务省副大臣的岸信夫在接受台湾《自由时报》专访时指出，日本政府把台湾视为是与日本具有共同的基本价值观，并且与日本之间保持紧密的经济关系与人员往来的伙伴，也是日本的重要朋友；2017年1月日本对台窗口“交流协会”正式更名为“日本台湾交流协会”；2017年2月，日本防卫省防卫研究所《2017年度中国安全政略报告》接将台湾称作“RepublicofChina（中华民国）”，企图将两岸作为不同的政治实体对待。但日本一向是以国家利益为其外交圭臬，绝难放弃对华合作与对抗并举的“两手”策略，将继续在涉台问题上秉持一贯既有之“两面派”做法。
自2016年5月20日民进党再次执政至今，在蔡英文当局“潜心运营”与安倍内阁“笃志策应”的合力下，台日刻意提升政治往来、双边贸易的力度，但蔡英文执政两年以来的台日关系“实质性”进展无几。日本对台思路则比较清晰，仅仅在名称问题上做一些突破，以拉拢台湾来抗衡大陆，但在实质问题上并没有任何让步。在冲之鸟礁渔权问题以及核灾区食品问题上皆是如此，台湾方面则是节节退让，并未获得任何实质收获。而且，在中日关系改善的大前提下，蔡英文当局亦无力转圜徘徊不前的台日关系。由此，未来台日势必以“逐步积累”或“小步慢行”的曲折低调方式持续加强或提升双边政治、经济、文化关系，台日关系亦趋于跋前疐后的轨迹。
总体来讲，中美贸易战充满不确定因素，但矛盾尚处可控阶段，中日关系改善趋势确定，双边合作与协调仍在持续中。由此，一向以蠡测海、管中窥豹的蔡英文当局试图在拒不承认“九二共识”情况下，依靠美日外力寻求拓展国际空间、谋求“台独”的企图实难实现。
面对台日关系的“颓势”，8月28日，台湾“驻日代表”谢长廷在脸书发文表示，大陆最近对日本不断示好，其目的在拉拢日本；另一方面，台湾内部的国民党却不断扩大台日矛盾对立，如在台南市设立慰安妇铜像与发起禁止日本核食进口的公民投票，作用是在破坏台日关系。唐朝韩愈《师说》曰：巫臣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民进党政治家如此口不择言、妄下雌黄,注定是断港绝潢、日暮途穷。
台日关系的刚性制约因素亦是多重存在的，日本图谋提升台日关系不仅受制于强劲崛起的中国，亦需与美国对台政策相契合，而非相对撞。尤其在特朗普推行“美国优先”之际，美日、美台关系等不确定因素增多，台日关系的未来走势亦充满不确定性。近年来，随着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全球开展，日本失去亚洲第一经济体位置的战略焦虑感急剧上升，其更不愿意放弃台湾这张牌。
笔者始终强调，台日关系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只是依附于中日关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日关系中的台湾因素或两岸关系中的日本因素将长期存在，并持续发挥影响。总体看，台日关系难以突破“一个中国”原则的框定，打“擦边球”、搞“小动作”、寻求“软突破”，将构成未来台日关系发展的主要趋势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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