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经贸摩擦大背景下 2019年台湾经济形势的“惊喜”与“隐忧”

作者  王建民（中国社会科学院台湾研究所研究员，闽南师范大学两岸一家亲研究院名誉院长）

     2019年，在中美经贸对抗持续升级与国际政经形势巨变形势下，台湾成为中美经贸对抗的意外“受益者”，在许多国家或地区经济下行压力增大或纷纷下调经济增长率之际，台湾却调升经济增长率，最新预计全年经济增长2.64 %，台湾股市更是创下多项历史新纪录，加权指数全年涨幅高居亚洲第一。但台湾不同产业、行业发展不平衡，民生问题未有明显改善，解雇员工创七年新高。同时两岸经贸关系发展陷入低潮，台湾对大陆出口与投资双双衰退。2020年，国际政治格局与两岸关系发展变数依然颇大，台湾经济发展不确定性增大，预计持续呈现低速平稳增长，但面临的风险也在增大。

    经济增长率两度上调

    2019年，中美经贸战持续，日韩经贸摩擦升高，许多国家或地区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经济增长率普遍下滑，但台湾经济却“逆势上扬”，成为中美、日韩经贸摩擦的“受益者”，贸易“转单效应”明显，对美出口大幅增长，同时企业对岛内投资增长明显，台湾经济表现较预期为佳。台经济主计部门下半年两度调高经济增长率，先调升到2.46%，日前再调升至2.64%，这在2019年亚太地区甚至全球范围内是少见的特殊现象。

    对美出口大幅增长与民间投资明显增加是带动经济稳步增长的重要原因。台湾地区整体对外贸易出口小幅衰退，但对美出口大幅增长，预计全年在18%左右，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对大陆等地出口下降对整体出口与经济的不利影响。特别是在中美经贸冲击与台当局大鼓励台商返台投资政策鼓励引导下，民间投资显着回升。依台湾经济主管部门统计，到2019年底，共审核“投资台湾三大方案”的企业有302家，获批投资金额达8242亿元（新台币，下同），其中绝大多数是所谓的“台商返台投资”，约占90%。其实“台商返台投资”并不是真正的台商海外资金汇入台湾或海外生产线直接迁移台湾，而是新的投资项目选择在台湾岛内投资，大多是未来投资计划，只有少部分生产线移回台湾。同时，台当局推动公共投资、包括“前瞻建设计划”与城区旧房改造等，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投资。在上述多种因素下，2019年民间投资明显增加，台湾主计部门于11月底将全年民间投资增长率由原估计的5.01%调高为7.61%，创下2014年以来新高。在民间投资增长带动下，内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升到1.93个百分点。

    台湾经济增长率高于亚洲其他三小龙，显示了台湾经济有较强的忍性与竞争力，但仍属低增长，持续低于2019年世界经济平均3%的增长水平。特别是台湾经济发展隐忧并没有改变，除了长期存在的缺电、缺水、缺地、缺才与缺人“五缺”问题外，发电“弃核增煤”政策导致的环境污泥问题日益突出，特别是外部政经环境持续恶化，岛内政治纷争扩大，民间消费持续下滑（全年预计降为2%）,竞争力排名持续下滑，仍是台湾经济发展面临的重要挑战。

       对外经贸格局发生重要新变化

     尽管2019年台湾经济表现较预期为佳，但外部经环境巨大变化与外部需求下降情况下，台湾也无法独善其身，外销订单、对外贸易出口及对外投资均出现衰退，台湾对外经贸格局发生新的重要变化。

    外销订单是观察外部经济环境变化与台湾外贸出口的重要先行指标，2018年第4季度台湾外销订单就开始减少，一直延续到2019年，预计全年衰退 5.3%。其中，11月外销订单金额为445.3亿美元， 同比衰退 6.6%，是连续第13个月负增长

    外销订单持续减少，对外贸易出口衰退，而且不同市场表现差异明显，最典型表现是“东衰西盛”、“陆降美升”。2019年1-10月，台湾外贸出口总额为2712.7亿美元，同比下降2.4%，预计全年出口衰退 1.61%；进口金额2345.7亿美元，同比下降1.5%。其中，在中美贸易战、科技战蔓延之下，台湾对外经贸格局发生明显变化，台湾对中国大陆出口衰退明显，依台湾方面统计1-10月衰退6.4%，与大陆统计的从台进口衰退幅度一致，台湾对大陆市场依赖度下滑至38%左右。另一方面，台湾对美出口呈现显着增长态势，1-10月增长近18%，对美市场依赖度回升至14%以上。

    台湾对外投资、对大陆投资双双下降，但外商对台投资则显明增加，形成显着反差。2019年1-10月，台湾对外投资金额为59.13亿美元，同比下降34.05%；但对大陆投资32亿美元，衰退53.4%，台商对大陆投资占对境外投资总额的比重从最高时2010年的84%大幅下降至30%以下。在台商对大陆投资衰退的同时，台商对美投资呈现明显增加态势，有项重大投资合作项目签署。另一方面，外商对台投资则增加明显，1-10月达98.1亿美元，同比增长22.6%，显示在新的全球经贸格局下，台湾重新成为一个新的投资热点，其中美国对台投资布局更为显着，甚至美国有关部门公开发文鼓励企业对台投资，更非寻常之举，未来台美经贸关系更值得关注。

     股市与房市双双创纪录

     2019年全球出现少有的“政济动荡、股市繁荣”的独特现象。2019年，尽管全球政治动荡、经济摩擦加剧，但金融市场却相对稳定，股市一片繁荣景气，大多数国家或地区股价普遍上涨，尤其是台湾股市创下多项新的历史纪录。到12月17日，台股加权指数达12097点，再创12 000点的纪录，成为近30年来新高，年底以11997.4点收盘，全年台股加权指数上涨23.3%，高居亚洲第一；上市上柜企业市值突破40万亿元，全年新增市值近8万亿元；外资占市值比例达43.3%，创历史新纪录；三大法人机构多买入合计突破3000亿元，为近10年来新高；台湾龙头企业台积电公司股价达345元，市值达8.94万亿元，双双创挂牌以来新高，而且成为全球前20大企业。另外，大立光股票股价再次创下一股5000元的历史新高。美国经济景气、超大型科技股增长强劲与国际资本市场资金充足等是台湾股市上扬的重要原因。股市上涨，给投资者带来回报，许多高科技企业分红大幅增加，企业员工奖金普遍提高。

    在股市繁荣的同时，台湾房市也呈现持续回升与繁荣景象。依据台湾内政部门统计，2019年1-10月建照核发量达12万户（预计全年将达到14.4万户），年增长20%，较2016年低谷时的6.5万户相比增长超过80%，创下30年来同期新高。房产楼盘交易趋热，全年房屋移转栋数预计超过30万栋，是2016年以来的最好表现一年。同时土地交易、商用不动产、工业厂房等交易趋热，全年土地成交金额首次突破3000亿元（3069亿），年增长59.8%，是2016年低点时750亿元的4倍以上。其中台北市土地交易金额达920亿元，年增长155%，双双夺冠。

    另外，在美国与中国大陆两大车市销售下滑情况下，台湾车市却在下半年受当局鼓励汽车淘旧换新补贴政策与收入增加等因素影响逆市上扬，预计全年汽车销售量达到44万辆。可以说在全球经济下行压力之下台湾出现股市、房市与车市同时上涨显现，也从侧面反映了台湾是中美经贸对抗的受益者，经济有较佳表现。  

    产业发展不平衡，民生改善有限

     2019年，台湾经济总体表现尚属良好，还有不少亮点，但产业、行业发展不平衡问题依旧突出，民生问题未有实质性改善，普通民众依旧普遍不满经济现状。

    高科技产业是台湾经济的支柱与优势产业，有较强竞争力，2019年表现优异，半导体、电子零组件等有较佳表现，是台湾经济增长与股市上涨的最大亮点。台积电、联发科、大立光、鸿海等一大批高科技企业支撑着台湾贸易出口与经济增长。其中，一个台积电市值就占了台湾股市总值的近四分之一，全年税收就超过350亿元。特别是2019年台湾半导体设备投资总额达155.8亿美元，超过中国大陆跃居全球第1位，更是美国半导体设备投资金额2倍。相较半导体等产业优异表现，2019年台湾机械、塑胶橡胶与金属等产业则处境相对困难，营业额与出口普遍衰退。其中，1-9月以美元计算的机械产品出口衰退8%。一位机械厂商负责人表示，“政府与媒体一直说台湾是贸易战的受惠者，其实只限于电子零组件和资通讯产品制造业而已，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躲起来冬眠，只能静观其变”。这一厂商的切身感受之言充分说明了台湾产业发展不平衡、处境差异甚大的真实现状。

    不同产业或行业经营不同表现自然反映在不同行业员工的工资水平待遇上。1-11月，积成电路、电脑相关产品、办公机器零组件等出口较佳的相关产业员工平均工资高，多在7万元以上；在总计21种货品分类中就有14种货品出口衰退，包括纺织成衣、塑胶橡胶制品、金属制品、鱼畜产品与手工制品等传统行业或所谓的“蔗民产业”员工平均薪资不到5万元，部分产业员工平均工资在4万元以下。这是中下层民众对经济现状不满的主要原因所在。

    特别是与民众生活关系密切的民生问题没有显着改善，与相对较佳的经济数字相比，民众依然无感与不满。2019年台湾选出的年度汉字“困”，就是台湾民生问题的真实写照。受外部经贸摩擦影响，台湾传统制造业受到影响，薪资不到5万元的传统产业雇佣员工占整体制造业的近六成。尽管台湾失业率持续维持在3.7%左右的低水平，但不少企业受到外部环境等因素冲击经营困难，解雇员工与放无薪假现象显着增加。据劳动部门统计，1-11月，台湾企事业单位解雇案件达189件，解雇员工超过1.5万人，创7年来新高。同时全年有53家单位放无薪假，涉及员工达3000多人。

     2020年台湾经济有望继续维护中低速平稳增长

     2020年，台湾经济依然会受到内外环境与政经形势等多种因素影响，不确定性依旧很大。各种机构对台湾经济预测继续呈现中低速平稳增长态势，很少有预测超过增长3%以上或1%以下的，大多预计增长2.5%左右，预示着台湾经济仍会保持中低增长态势。其中，台湾有关部门等对台湾经济表现预期较为乐观，主计部门预测经济增长2.72%，高于2019年。其中，预计民间投资增长4.05%，低于2019年；但外贸出口回升，预计增长3.12%。

    2020年，中美经贸关系协商与发展仍是台湾经济面临的最重要外部因素之一。尽管中美有望签署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但美国对华经贸遏制战略尤其是对华为等大陆高科技企业打压不会停止，还在持续加强与施压相关盟友、伙伴等遏制中国大陆高科技企业发展，预示着中美经贸博弈仍会持续，不确定性仍高，会对台湾外贸出口、经济增长与两岸经贸关系带来重要影响。同时，2010年区域经济整合有新的发展，除CPTPP已正式签署实施外，2020年1月1日起美日贸易协议正式实施，另外包括 15个成员的RCEP有望在2020年正式签署，台湾则因政治因素无法参与区域经济整合，加上两岸ECFA能否延续出现变数，台湾面临区域经济整合的压力增大，对台湾经济发展形成新的压力。

    尽管外部经济环境不确定性高，变数多，但台湾经济尤其是高科技企业仍具竞争力，也出现一些利好因素与现象，有利经济维持平稳增长态势。台湾当局于12月底公布的11月经济景气指数显示，景气灯出现 “绿灯”，告别连续14个月的“趋弱”特征转向“稳定”态势。台湾《天下》杂志于2019年11月发表的2000大企业CEO调查，73%CEO对2020年国际经济前景并不乐观，近60%预计中美贸易战在2020年底前不会结束，近40%最担心影响消费意愿，但仍有57%看好台湾经济，是该调查11年以来对台湾经济看好首度超过看衰，特别是表示在2020年底前增加在台产能的CEO占35.2%（其中科技厂商超过五成，传统制造业也有33.8%），增加东南亚投资的比重也达28.5%，而且看好台湾投资环境的比例创新高，看坏大陆投资环境者却创新高。这预示着台商投资布局受外部环境变化影响持续调整与转移，进而也会影响到两岸经贸关系的持续变化。

    华夏经纬网专稿 如需转载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