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汪佑志老人是在一个冬日。汽车在高架桥上飞驰,我一路设想着这个始终保持冲锋姿态的老兵是什么模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照进客厅,给老人镀上一层柔光。彼时的汪老,刚过完101岁寿辰。他衣着朴素、脸颊红润、目露神采,谈起曾经的烽火岁月甚至还有些亢奋。整整一个下午,伴着饱经岁月洗礼的声音,我仿佛走进这位百岁老兵的传奇人生。
1920年,汪佑志出生于安徽宣城。“我从小家境不错,受过教育。但日本鬼子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怎能答应!”1938年,汪佑志毅然放弃宣城师范学校的学业,加入新四军。因为意志坚定、有文化、见识广,他很快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时的汪佑志,一手握笔宣传发动群众抗日,一手拿枪奋战在巢湖、梁园一带,参加“农蜀大捷”等战斗有力抗击了日军。
“汪老,您能给我们讲讲‘老虎团’的故事吗?”同行战友听得入神,指着电视上播放的老人2019年重回“老虎团”视频问道。“哦,那当然记得……”
1947年2月,华东野战军6纵16师48团在莱芜战役中伤亡较大,全团战士情绪低迷,这个在抗日战争中屡建奇功的英雄部队“老虎团”一时陷入困境。华东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6纵政委江渭清找到汪佑志,他二话没说便受领任务——接任“老虎团”政委,把虎气重新练出来!
年仅27岁的汪佑志把全身绝活都使了出来,给战士们讲古今战史、讲家乡父老的苦难。全团官兵痛定思痛,重整旗鼓。紧接着,一个重要战斗任务下达团部:即刻从驻地出发,奔赴孟良崮。
汪佑志当即率领部队出发,连续6昼夜急行军,抵达黄崖山主峰脚下。此时,国民党军黄百韬部一支先遣队也刚好开进到主峰西侧。“胜败就在毫厘之间,是时候亮出咱们的虎气了!”当“老虎团”登上主峰抢占制高点时,国民党部队离峰顶不足百米。也正是这抢先一步,阻断了国民党军整编25师的驰援步伐。而后“老虎团”加入总攻,为孟良崮战役的胜利奠定重要基础。
这是汪老戎马生涯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英雄的“老虎团”也见证了他又一次从零开始的冲锋。
“1949年4月,我紧急奉命离开‘老虎团’,带领华东野战军6纵一个干部大队参加渡江战役,准备在解放南京后接管南京城。”汪老陷入回忆,“渡江战役在当时还是绝密,我不能透露半句。当时,团长握着我的手一个劲儿问:‘政委,你为啥要走啊……’”
我看着老人眼里闪烁的泪光,听见电视机里铿锵的回答,“党指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儿子汪培文担心父亲身体,便主动提出带我们参观汪老卧室。走进这间不大的居室,没有任何华丽装饰,一面富有年代感的镜子很快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镜框已经有些变形,镜面却一尘不染。“这是父亲最珍爱的宝贝,是当年皮定均将军留给他作纪念的。父亲几乎每天都会擦拭。”汪培文介绍道。
透过这面镜子,照出那段载入地方志的历史:南京解放后,南京防空司令部成立,皮定均将军任司令员。后部门几经改组,汪佑志一直担任要职,并作为奠基人之一参加了新中国防空部队的组建。
“那会儿我们刚接管南京,国民党还不死心,经常派飞机来轰炸。上级命令我来负责接手南京防空体系,这无疑是个大考验!”汪老不知何时也走进房间。他告诉我们,当时的城市防空体系由苏联帮助建设,而我们毫无经验,只能一点点摸索,从头开始学。
皮定均将军率部队离开南京前,指着这面镜子对汪佑志说:“汪佑志同志,这镜子跟我有一段时间了,都说以镜为鉴,正心修身,党员干部不管到什么岗位,都要多照照‘镜子’。”从那以后,这面镜子跟着汪佑志走南闯北,空军雷达兵学院、安徽省黄山管理局等都曾留下它的足迹。
窗外,已到下班时间,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夕阳的余晖映在天花板上,汪老的身影显得格外伟岸。这位百岁老兵,参加过新四军、走过硝烟弥漫的抗战岁月,当过“老虎团”政委、率部参与名震中外的孟良崮战役,接收南京城的防空体系、见证新中国防空事业的建设发展,投身于地方建设、依旧不改对党的赤诚忠心。
他的一生都在为信仰注解,那就是:党指到哪儿、我就去哪儿,如果祖国和人民需要,我将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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