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特稿】
清晨,南海水域笼罩着白雾,只有涛声穿透出来为寂静伴奏。隐约间一个庞然大物从浓雾里显现出来,那是战舰的舰艏……一时间,航海长张玲清脆的“战斗警报”口令通彻全舰。
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一令之下,火炮、雷达、轮机,焦作舰各战斗部及全舰数百名官兵有序进入战斗状态。
官兵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声女性发出的口令,因为中国海军女舰员,至今已经正式上舰十年。
2012年,在湛江某军港,近百名女军人踏上战舰舷梯——她们是中国首批女舰员。自此,中国女性在军舰上有了专属的战位、专设的生活舱和代表舰员身份的水兵手册。
10年来,中国女舰员们在各自的航道上播撒着热情与汗水,见证着中国海军的成长壮大,守护着祖国的祥和与安宁。她们,才是名副其实的“乘风破浪的姐姐”。
心向无垠大海
“当年,我看了电视剧《旗舰》,考大学填志愿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海军大连舰艇学院。谁不向往大海呢?”看着战舰白色的尾迹远远地朝着海平线弥散开去,张玲回忆道。
上军校前,张玲从未走出过家乡湖南省,对于海的理解更多的是想象中的浪漫。但正是这种浪漫想象,伴随她一往无前。进入军校的第2年,张玲即因成绩优异被选为学员代表,随郑和舰参加远洋实习。
“8月1日启航,随81舰出海81天。”10多年过去了,除了奇妙的数字让张玲印象深刻,还有一个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靠泊悉尼时,澳大利亚的女兵们为我舰带缆,动作干练。”那年,中国女舰员还没有正式上舰。还是军舰上“过客”的张玲羡慕这些外军女舰员,但从那时起,她少女时对海洋浪漫向往的种子,便萌发出乘风破浪的心。
如今的张玲,已经历过3艘舰艇4个岗位,随舰出航9个国家,在蓝色的海洋上描绘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她的心中,装满了中国军人的责任与担当。
上舰十年,女舰员们的成就感、获得感是实实在在的。
2013年仲夏的南海,大连舰艇学院毕业实习拉开帷幕。由于女生袁盼作为毕业学员登上战舰,这艘军舰迎来了自己历史上的诸多第一次——甲板上第一次有了女军人的身影、第一次实射某型导弹……袁盼也面对着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跟随战舰出海、第一次与真实导弹零距离……
演习中,袁盼反复演练发射步骤。终于,红色的导弹发射按钮被她按下,导弹如利剑出鞘,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长空,穿过云朵……
“命中目标!”雷达屏幕不停闪烁。袁盼和战友们脸上露出了微笑——发射前的紧迫感与脑海里众多复杂的方案演练,换来了此刻满满的幸福。
舰长递来西瓜,目光里透出仿佛看见了“幼狮初长成”一般的喜悦。袁盼那连日来因晕船而空空的胃此刻终于吃下了食物,她的心被那饱含期许的目光慰藉,定下要当舰长的决心。
后来,袁盼拿到了通往舰长岗位的最关键“入场券”——进入舰艇管理与指挥专业培训班,成了这个俗称“副舰长班”里第一位海军“自然生长”的女学员。
女舰员宋玺,是个传说中的“斜杠青年”——“北大才女”“世界合唱冠军”“亚丁湾上第一个女特战队员”……难有交集的称谓都因她集中在了一起。
但你要问宋玺,哪段经历最令她难忘?她会讲述护亚丁湾航路上的176个晨晖暮影和那场惊心动魄的武力营救。
那年,平静的亚丁湾再掀恶浪。“一艘外籍商船遭劫持,数名海盗正在放火,船员躲进安全舱……”中国海军玉林舰闻令火速前往,第一个赶到了事发海域。
挂梯登船、破障突击、协同警戒,特战队员迅猛地占领了商船驾驶室,并向安全舱推进,成功解救了已受困20多个小时的19名船员。
随后,特战队员、本舰火力支援组和摄录像取证人员组成突击队,由商船轮机长引导,开始了长达7个小时的搜索排查。最终,将携带枪支弹药的海盗成功抓捕。
作为护航编队唯一的女特战队员,宋玺说:“那一刻,我把手里的钢枪握得更紧了。”
从孱弱到坚毅
“老”湛江舰,2020年8月退役;“新”湛江舰,2021年12月入列。
虽说是同一舰名、同一舷号,但两者在性能上有天壤之别,一艘是上世纪我国设计制造的第一代导弹驱逐舰,一艘是当下我国最先进的驱逐舰。
人们放眼看到的不仅是湛江舰外形的显著变化,更亮眼的是甲板上多了一群女舰员。李雨行就在其中,她是一名报务技师,军衔不低。
在军舰上,能成为“技师”意味着在某个专业深耕多年,是名副其实的“兵专家”。要知道,从兵到班长再到技师,不是每一位舰员都能做到。
一开始,李雨行只是把入伍海军当成一种体验,认为“浪花白的军装太帅,不穿一回可惜了”。但就在两年义务兵即将期满,准备结束这段旅程时,一场台风抢险救援改变了她的想法。
那年国庆前夕,西沙琛航岛黑云低压、狂风劲作,一些老渔民认为又是“十次防九次空的虚晃一枪”,放松了警惕。却不承想,下一幕便是恶浪滔天,数十艘民船瞬间遭遇灭顶之灾,数百名渔民遇险,74名渔民落水,命悬一线。此时,广州舰正在珠江口岸机动,得知险情,便向着风暴处行进。
残木断桨漂浮一路。在木筏上趴了两天三夜的渔民陈色聪,被救上军舰,他老泪横流,哑着嗓子不停地说“感谢”。
“那一声声‘感谢’,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李雨行回忆道,“它让我知道穿上军装不只是帅,更多的是使命和责任。”
在一次多国联合演习中,李雨行因为抢着搬运补给伤了腰,伏着墙才能蹲下。“这么多国家的海军同台竞技,我的战位不能垮。”李雨行用布紧紧地把整个腰腹裹实,硬是坚持到演习结束。
经风雨,强筋骨。李雨行变得愈发成熟,许多战友敬称她为“行哥”。看着李雨行的头发越留越短,而军衔越来越高,熟悉她的战友、特别是入伍前的闺蜜们,难以想象她会在军舰上走这么久、这么远。
“如果说部队是个大熔炉,那闯大洋、进深蓝于我而言,是一场人生修行。”这是广州舰操舵班班长卜荣傲,在水兵日记扉页上写的一句话。
来自安徽农村的卜荣傲性格腼腆,读书时回答个问题都常常脸红到脖子。但她是操舵兵,其战位在驾驶室的中心位置,必须时刻回应舰指挥员的舵令,不仅操舵要严丝合缝,回令也要清晰嘹亮。
夜深人静时,幽暗的驾驶室里,卜荣傲慢慢地伸出手探向舵盘,轻轻地旋转,屏息聆听着内部齿轮卡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她微微地张开嘴,把心中默念不知多少次的口令缓缓地说出来,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坚决。
上舰后的第2个月,卜荣傲迎来人生的第1次远航,便遇上了大风浪。如山一般的涌浪正面拍过来,舰艏直接被按进无尽的深蓝里,挣扎了许久才露出来,“闭上眼,就当坐一场不能尖叫的过山车吧。”卜荣傲双手死死地抓着舵盘,凭借舵盘感受着战舰与大风浪对抗的力量,也通过舵盘让身体找到依靠。
“你回舱休息吧。”看着脸如白纸的卜荣傲,还有其手里拎着的一袋呕吐物,操舵班长说。但卜荣傲选择了坚持。
“这次我逃了,那下次呢?”说起那一刻的决定,卜荣傲至今仍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
正是这份勇气,让卜荣傲看到了驾驶室窗外风云变幻的景色。返航的前一天,天气转晴,卜荣傲倚在舷边,望着远处的落霞与海鸟,雨后的薄雾和着烟囱吐出的白烟,形成一层薄薄的面纱,轻轻地将她娇柔孱弱的过去和勇敢坚毅的未来分隔开来。
从“小我”到“大我”
傍晚,椰风徐徐,何芳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漫步在十里军港,不远处军舰上警铃突响,何芳牵孩子的手下意识地紧绷,其思绪瞬间回到从前。
作为首批女舰员的队长,何芳管理女兵有章法,还成为支队第一批对外交流能手。当队长1年后,鲜红的值更官臂章便挂到了何芳的右臂上。
何芳的优秀打动了副航海长周远城,两人相互吸引,幸福地走到了一起,但一个新问题需要面对:夫妻不得在同一艘战舰上,成家后,谁顾家?
面对艰难的选择,渴望“当女舰长,闯向深蓝”的何芳,最终拿着一纸调令,去了另一艘战舰。启航的汽笛声此起彼伏,两艘军舰航行于大洋各处,1年同靠码头的时间很难超过1个月,但何芳从未后悔当时的选择。
张玲的故事和何芳很像,同样是在舰上找到了爱情的归宿,但面对去留的问题,张玲的爱人选择成全妻子的梦想。“乘风破浪的日子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但却贯穿了我全部的生活。”张玲说。
在张玲乘风破浪的时候,与她一同毕业的袁盼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为“泊远”,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也暗含自己对未来的画像——既然选择了上舰这条路,那常年漂泊远方就是常态,自己无怨无悔。从学员到即将踏上副舰长岗位,袁盼这一路没有停歇与彷徨,她希望用自己的行动为孩子树立榜样。
如今,无论是火药味十足的武备部门,还是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的机电部门,军舰上几乎所有岗位都有女舰员的身影。凭借对海和战舰的热爱,像张玲、李雨行、袁盼等一大批女舰员,克服“小我”,走向“大我”,在不同的岗位上都有出色的表现。
她们,已成为新一代女舰员的标杆。
(本报记者 尚文超 本报通讯员 李 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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