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71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当刚入伍不久的我,穿着一身新军装专程回家看望他时,他轻轻撩起我军装的一角,酸酸地说:“我这一辈子,啥都不缺,就缺穿上一身解放军的国防绿了!”
父亲这一国防情结的由来,只有我这当儿子的最知底。
——听父亲说,日本鬼子占领华北不久,村村建起了炮楼。一次,父亲去县城赶集,让鬼子抓了“壮丁”,被押到30里地外的一个小镇修炮楼。由于他两次逃跑,抓回来后被打得皮开肉绽。当时父亲瞅着凶神恶煞般的日本鬼子,心里油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是有机会当上八路军,把你们都给“突突”了!
——听父亲说,石家庄解放那年,他随村里的小车队去给县大队送军饷,半路上被“白狗子”劫了道。“白狗子”们不由分说地把粮食等物资装进他们的汽车,扬长而去。父亲只远远地喊了一句“你们太不讲理”,他们就向车后开了黑枪。幸亏父亲躲得急,才保住一条命。回来的路上,父亲就下定决心让儿子长大后当兵扛枪。
父亲没读过书,可他常在村里跑事儿,早早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懂得“巩固国防”的重要。然而,当他懂得这些道理的时候,已是中年,想扛枪打仗是不行了。因此,他把当兵卫国的梦想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可惜,哥哥由于体检不合格,只能在村里当基干民兵,后来当上民兵连长。我由于个子矮小,两次征兵都名落孙山。父亲想,看来我们父子两代人都与“保卫国防”无缘了。
谁料想,我1968年大学毕业时,被分配到38军的学生连接受“再教育”。虽然不穿军装,但在父亲眼里,那也算进军营了。更没想到的是,在学生连锻炼一年之后,由于上级有“在部队锻炼一年的大学生可以选拔入伍”的政策,加上我在接受“再教育”过程中有良好表现,竟然被批准正式入伍,成为解放军军官。
我穿上军装那天,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打长途电话,把这个喜讯告诉他。接到电话的父亲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当即表示,要来部队看看我,看看穿上军装的儿子是什么样子。当时,我犹豫了:一个刚穿上军装的新兵怎么能让家属来队探亲呢?可又一想,这不就是父亲一直念叨着的愿望嘛。第二天,我请了事假,独自一人到保定火车站接父亲下车,又匆匆到市里的照相馆与父亲一起照了合影。直到两个小时后把父亲送上返回家乡的火车,我才回到军营。后来,听说父亲自打收到和一身戎装的儿子的合影后,就把照片一直摆在家里堂屋最显眼的地方,逢人便炫耀:“我儿子是军人啦,还是穿4个兜的干部哩!”其荣誉感和自豪感可想而知。
父亲的国防情结并没有因此画上句号,又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哥哥家有2个儿子,都是父亲的“宝贝疙瘩”。大孙子勤增初中毕业后准备考高中,当兵并不是他的第一选项。父亲听说勤增对参军不大热心,一边撺掇我做他的工作,一边趁他过生日时当面劝导:“部队是个大学校。当一个军人,练武又学文,两不耽误;保家又卫国,忠义两全。我因为年轻时没有当成兵,后悔了一辈子。你们可不能再错过机会耽误了自己呀!”别看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动员人入伍的话却一套一套。勤增终于下定当兵的决心。父亲不失时机地为勤增报了名,并带他去乡里体检,还把接新兵的干部请到家中介绍情况。后来,父亲又说服二孙子瑞增,像他哥哥一样报名参军。
当3个儿孙先后入伍成为解放军的一员时,父亲终因积劳成疾,于85岁那年溘然长逝。父亲去世第3年的清明节,我们叔侄3人一起来到父亲墓前,长跪不起,一一向逝者述说以往。
父亲不是军人,却有着深深的国防情结。在他的忌日到来之时,我特意写下这篇文字以示缅怀。他的国防情结成为我们家代代相传的家风家训,成为激励全家献身国防的坚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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