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湿地的年轻人(青春派)
习近平主席2022年在《湿地公约》第十四届缔约方大会开幕式上发表致辞时指出,我们要深化认识、加强合作,共同推进湿地保护全球行动。
位于江苏沿海的盐城,拥有582公里海岸线、76.97万公顷湿地,孕育着太平洋西岸和亚洲大陆边缘面积最大、生态保护最好的海岸型湿地,获评国际湿地城市。日前,记者采访了3位在这里保护湿地的年轻人,听他们讲述自己挥洒青春热血、为修复湿地生态所做的努力。
李征浩:
因为热爱 所以坚持
清晨,一轮红日徐徐升起,辽阔的黄海湿地上,成群的丹顶鹤、灰鹤、东方白鹳翩跹起舞。这里是江苏盐城湿地珍禽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珍禽保护区”),也是“东亚—澳大利西亚”数百万候鸟迁徙途中的停歇地、繁殖地和越冬地。
“走,带你去看野生丹顶鹤!”一辆沾满了泥浆的皮卡,一个带着三脚架的望远镜,一台长焦相机——这是珍禽保护区生态保育团队成员李征浩的工作家当。1989年出生的李征浩是山西人,他和团队的其他13位同事主要从事湿地生态和生物多样性监测、退化湿地恢复等工作,鸟类多样性调查和监测是其中的重要工作内容。
“马上就要看到丹顶鹤了!”沿着崎岖的道路在缓冲区行驶,李征浩一看到映入眼帘的鸟类就兴奋起来,“看,排着人字形的是大雁,左边河里,体型较小的是反嘴鹬,旁边那几只大个头的是绿头鸭。”驶入一片农田的尽头,他突然停下了车,把单筒望远镜递给记者:“你今天运气不错,那边有4只丹顶鹤,两大两小,应该是一家。”
“丹顶鹤奉行‘一夫一妻制’。”李征浩介绍,每年我国约4/5以上的野生丹顶鹤在珍禽保护区越冬,有时候一天就能观测到上百只野生丹顶鹤。
“鸟类多样性调查和监测工作具有很强的季节性。春节前这几天赶上寒潮来袭,最低气温只有零下6摄氏度,但也正好是越冬鸟类多样性调查和监测的工作高峰期,成群的候鸟大批来此越冬,我们每天必须起早贪黑,才能尽可能记录到更多数量的鸟类物种。”李征浩告诉记者,“水鸟调查时要看好潮水位,运气好时在一个地方就能看到数万只鸟,那画面极其壮观。”
“看,这是我们组昨天的调查记录表,有丹顶鹤、东方白鹳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有鸬鹚、豆雁等成千上万的常见鸟类。我们昨天还幸运地发现了4只不太常见的青头潜鸭,也属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1月18日,农历腊月二十七,距离春节假期只有两天,李征浩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丰硕的工作成果背后是异于常人的艰辛付出。珍禽保护区人烟稀少、道路不通,夏天蚊虫遮天蔽日,冬季海风冰凉彻骨,为了追寻鸻鹬类水鸟的行踪,李征浩和同伴常常要一脚深一脚浅地深入海边泥滩数公里,一天下来手脚麻木,浑身是泥。
是什么支撑着李征浩和同伴们从事如此辛苦的职业?“因为热爱,所以坚持。我虽然加入团队才不到5年,但一入行就爱上了这个职业,而且打算一直干下去。”李征浩说,“2018年9月,我刚到珍禽保护区报到,第一项任务就是参与鸟类环志工作,每天晚上要给几百只鸟脚上套上标有编号的脚环,既要把脚环套上去,还要确保不能伤到鸟,工作强度很大。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鸟类,开阔了我的眼界。”
辛苦工作之余,作为珍禽保护区为数不多的硕士研究生,李征浩不忘科技创新探索。目前,他作为主要发明人获得授权湿地监测与保护的相关专利已有8项。近年来,他所在的团队通过不断完善科研监测体系,除开展鸟类四季动态监测外,初步补充开展了鸟类疫源疫病监测、底栖生物、水文气象、海岸侵蚀淤积等生物、地理、环境要素基础监测,积累并收集了保护区大量的本底资料及科研成果。团队还创新监测体系,首次开展国内风电场鸟类雷达监测,首次开发湿地鸟类视频监控智能识别系统。基于该团队对湿地保护作出的突出贡献,2021年团队荣获第十六届江苏青年五四奖章集体称号。
李征浩的家在盐城市区,乘坐班车上下班单程要一个多小时。“这里虽然地处偏僻、工作条件艰苦,但是,我感到所做的工作很有意义。”李征浩说,“我和同伴们将用青春和热血,继续为生态文明保护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刘彬:
用脚丈量 用心保护
距离江苏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麋鹿保护区”)管理处还有几公里,司机突然指着不远处说:“快看,一头麋鹿站在路中间呢!”发觉车辆驶近,那头麋鹿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走进路旁的树丛里。
“你们遇到的应该是麋鹿保护区放养的野生麋鹿,有时会跑到附近的农田和公路上觅食。”听说了记者的“奇遇”,麋鹿保护区管理处办公室主任刘彬笑着说。
1982年出生的刘彬是一位鸟类学博士,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同麋鹿结缘。2009年,麋鹿保护区首次发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在安徽大学攻读完硕士学位的刘彬跟着导师第一次来到大丰。他发现,麋鹿喜好生活的沿海滩涂也是鸟类栖息的天堂,便对这块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业后便决心来此从事科研工作,这一待就是14年。
“我还清楚地记得,到麋鹿保护区报到那天,我一大早从合肥出发,一直到傍晚才到。当时这里非常荒凉,距离最近的乡镇有10公里,采购物品都非常困难。食堂只提供一顿午餐,早饭晚饭都得自己做。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连买件厚外套都不够。”刘彬回忆,“但是兴趣让我留了下来,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保护区走了一遍,发现可研究的东西非常多,光鸟类就有200多种,足够我研究一辈子了。”
“刘彬是我们保护区的第一个硕士,一开始我真的没想到他能留下来。”大丰麋鹿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王立波介绍,“刘彬工作后,以第一作者先后在国内外学术期刊发表关于麋鹿、鸟类等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论文10篇,其中科学引文索引(SCI)3篇,中文核心期刊6篇,获得授权实用新型专利1项。不少保护区的科研主要依托高校,而我们保护区在刘彬的带领下,成立了10人左右的以博士领衔、硕士为主的本土科研团队,形成了浓厚的科研氛围。”
2013年,刘彬任保护区安全保卫处处长,他解释:“我这个保卫处处长,主要是负责巡护、救助野外受伤、被困的麋鹿。”
麋鹿是我国特有物种,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曾繁盛地生活在沿海滩涂。1986年,麋鹿保护区正式建立,国家从英国重新引进39头麋鹿,落户大丰黄海滩涂。近10年来,麋鹿保护区的麋鹿数量不断增加,麋鹿种群数量实现净增5000头,总量已突破7000头,为人类拯救濒危物种提供了成功范例。然而,随着麋鹿数量激增,野外受伤、被困的麋鹿数量也不断增加。据统计,保护区2017年至2019年共救助麋鹿400多头,2020年至2022年每年平均救助麋鹿达370多头。
“救助工作有一个特点,就是24小时待命,晚上突发情况多,经常半夜十一二点,刚刚躺下睡着,那边电话铃就响了。”2021年5月的一个晚上,刘彬接到电话,有20多头野生麋鹿误入大丰港附近一个一公里长的排灌渠内,由于渠水较深,四周没有缓坡,麋鹿无法自行上岸,时间久了会导致溺水。晚上8点多,刘彬等赶到现场,一开始借助消防救援梯,想让麋鹿自己爬上来,可是动物们不配合。他们决定将麋鹿一头头麻醉后再拖上岸。穿上救生衣,坐上橡皮艇,刘彬专门负责向麋鹿吹麻醉针。
“这可不是个简单活,我趴在橡皮艇头上,距离麋鹿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它就很警觉,就得开始吹麻醉针,而且针一旦遇水就会失效,我们准备了几十支麻醉针,到最后生怕不够用。”刘彬回忆,被麻醉成功的麋鹿大约5分钟以后开始出现摇晃、迷糊的行为,他们就赶紧锁定目标,把消防队提供的绳子套在麋鹿的脖子和腿上,迅速拉上岸。
“一头公鹿有500多斤,我们好几个人费半天劲才能把它弄上岸,还生怕绳子把它勒伤了。上岸后赶紧注射解药,5分钟左右它就清醒过来,可以放走了。”等所有的麋鹿解救成功,已经是次日清晨5点多了,刘彬他们乘坐的橡皮艇里灌满了水,他们浑身湿透,累得筋疲力尽,但大家还是非常有成就感。
今年春节假期,刘彬选择了大年初二、初三值班,不过令他高兴的是,那几天没有接到救助电话。今年,他准备将保护区对野生麋鹿网格化管理的调查情况整理出书,同时进一步做好保护区内的鸟类环志工作,并争取对保护区的生态环境进一步调研。“用脚丈量,用心保护,我相信我们保护区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刘彬信心满满。
姜文魁:
退渔还湿 责无旁贷
身为80后的东台沿海经济区条子泥湿地服务中心主任姜文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10年和后10年从事的工作内容居然是完全相反的:从山东水利学校农田水利专业毕业后,刚工作的10年他是江苏盐城东台弶港镇水务站负责农田水利建设管理的工程员,负责围垦滩涂;可自从10年前到东台沿海经济区管委会工作后,他的主要任务变成了退渔还湿,负责把围起来的鱼塘还原成湿地!
春节刚过,东台条子泥湿地的潮水涨了起来,成群的候鸟掠过海堤,落在“720高地”上——这是国内首个固定高潮位候鸟栖息地,是东台沿海经济区收回720亩鱼塘、为涨潮时无处停留的鸟儿们打造出的一方乐园。东台沿海经济区管委会副主任王卫国点开观景台电子屏上的“鸟脸识别系统”,就能随意切换镜头,看到沿40公里海岸线安装的317个高清摄像头拍摄到的鸟类栖息实景,并自动识别所选的鸟类种类。
姜文魁就是“720高地”的建设者之一。“这里原先是沿海集团承包给养殖户的鱼塘。2020年4月,我们对这720亩鱼塘投入百万元进行微地形改造、湿地修复、环境整治并实行封闭管理,吸引了小青脚鹬、勺嘴鹬等水鸟,成为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地。”姜文魁介绍,720鸟类高潮位栖息地营造了三种生境:深水区、浅水区和光滩区。整个水体根据鸟类专家的建议,不定时进行更换。
其实,刚到条子泥工作的时候,姜文魁跟多数渔民一样不解:“这里渔业资源丰富,如果承包出去发展养殖业,经济效益很可观。政府为啥要把条子泥‘圈’起来,不但产生不了任何效益,还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搞退渔还湿?”
慢慢地,姜文魁在工作中感受到了奥妙:“自从成为世界自然遗产保护地,越来越多的动物成了条子泥的常客,每年都会迎来上百万只候鸟驻足停歇,其中包括勺嘴鹬、震旦鸦雀、东方白鹳等近20种濒危珍稀鸟类。被誉为‘鸟中大熊猫’的勺嘴鹬全球不超过600只,每年有近一半到条子泥来栖息、觅食、换羽。正是因为湿地生态修复得好,条子泥才会越来越受鸟儿们的欢迎。”
作为条子泥湿地服务中心主任,因为常年要在湿地巡护,姜文魁晒得皮肤黝黑。这支巡护“小分队”由12人组成,分成三班,日复一日,沿着条子泥40公里长的海堤来回巡逻,捕捉湿地上可能威胁到鸟类、麋鹿等动物安全的“蛛丝马迹”。
眼下,姜文魁最繁重的一项任务是治理外来入侵物种——互花米草。“互花米草生长的地方湿地板结,底栖生物遭到破坏,而底栖生物又是迁徙候鸟的重要食物来源。对付它目前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主要靠人工、机械挖根深埋。”姜文魁说,“每年1至3月是清理互花米草的最佳时期,这种植物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生长速度快,一旦发现必须快速铲除,刚刚巡护队友又在一片滩涂上发现了互花米草,我们要尽快赶过去清除掉。”
“无论是退渔还湿,还是巡护海堤、清除互花米草,为的都是修复湿地生态,助力中国式现代化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姜文魁感触颇深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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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姜 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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