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现实厚度提升作品高度

作者：闫伟（中国电视艺术委员会编辑部副主任）

在数量可观的前提下进一步提高质量，是现实题材影视创作发展的当前要务。提质的方法与路径有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在“现实”这个关键词上下功夫。面对林林总总、包罗万象的现实生活，表现什么、如何表现，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主创的价值追求，也决定着作品的艺术质量。纵观近年产生较好反响的一些现实题材作品，可以发现一个共性特质，即在社会人生的某个表达维度上向纵深开掘，为作品赋予厚重质感的同时，与观众产生多层次的共情共鸣。

首先，现实题材应生动地展现时代精神，诠释社会发展的内生动力。电视剧《麓山之歌》能在充满创作难点的重工业题材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敢于直面该领域在时代发展中遇到的深层次问题，并通过生动演绎改革创新的时代精神，为企业面对生存危机时走出焦灼与迷惑探索出路，达到引人深思的效果。故事一开头就交代了工程机械行业迎来寒冬，有超过70年历史的龙头国企“麓山重工”经营断崖式下滑，企业面临被退市的风险的背景。他们推行“重工换金融”计划，转向金融赛道为企业寻找出路。然而，一旦削弱重工主业，则意味着产业上下游相关联企业的近万名职工都将面临转岗或下岗。与此同时，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麓山一号”项目，也因科研经费的暂停支付而陷入危机。于是，董事长方锐舟面对经营难题主动求变；以卫丞为代表的科研人员破解“卡脖子”技术；以焊工金燕子、劳模宋春霞等为代表的工人秉持工匠精神。这些剧情深度介入现实，让人们看到现实题材的担当与力量。可见，创作若要更好地实现对时代性的挖掘和融汇，不能贴标签、打幌子，随意拼接、一蹴而就，而要潜心思考时代大潮与个体命运之间的辩证关系、找寻通过艺术手法更好地诠释深层逻辑的渠道方法，并对种种社会现象进行价值判断与哲学反思。当把这些貌似高深的命题，以不着痕迹的方式融入雅俗共赏的故事中时，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便夯实了。

其次，现实题材应多维透视人性本真，成就作品的深刻人文意蕴。人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环境对人有塑造作用。但是，人毕竟有自己的意志和能动性。走什么路，取决于自己的认知与选择。所以，创作对人性的拷问越深刻，作品越显厚重。特别是对于现实题材而言，能让观众沉浸其中并产生情感共振和心灵共鸣的，往往是角色在经历成长转变、精神迷茫、人生困顿时所彰显的人格魅力、人情温度、人性深度。

电视剧《南来北往》里铁路警察汪新被人诬陷，面临被革职的风险，他的女朋友姚玉玲立马跟他提出分手，而青梅竹马的女同学马燕却始终在身边默默支持他。电视剧《风吹半夏》里，女主人公许半夏经过艰苦奋斗，从卖废铁的小贩成长为钢铁行业的女企业家。但无论生意做得多大，她内心始终背负着一种罪恶感。她的合伙人为了低价租赁滩涂作为放置废钢的堆场，用废机油污染滩涂。善与恶，对与错，一念之间。黑乎乎的废机油不仅污染了滩涂，也污染了他们的内心。就像结尾处许半夏说的那样：“那时候我还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下了价格。”此外，《狂飙》《漫长的季节》等剧产生一定收视热度，也得益于主创对人性的深度观照，让观众从中感受到某种可触可感的真实质地。但在挖掘人性的过程中，创作者也需警惕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一味表现人性复杂而湮没了人格光亮，甚至把刻意聚焦和放大人性的阴暗面当作深刻。追求厚重感绝不能以牺牲价值观为代价，否则便成了舍本逐末。

再次，现实题材应激活传统基因，让故事在展现中华文明的连续性中走向厚重。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现实题材要努力把主流立场、现实语境、百姓视角、故事思维、视听语言等熔于一炉，生动表现优秀传统文化如何从古至今一脉相承、落地生根，如何在当代社会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以春风化雨的方式传递深远厚重的人生道理。

电视剧《大江大河》系列彰显改革先行者宋运辉身上勤勉正直、勇挑重担等传统美德。《繁花》对诚信等传统商业道德进行了有力弘扬。还有《人世间》引发观众对“何为孝”的思考。周家三个子女，周秉义、周蓉远走高飞，有所成就，让父母以此为荣，是为养心智；周秉昆在父母身边伺候，照顾衣食住行，是为养口体。最终得出结论，无论是养口体还是养心智，都同样重要，缺一不可。这些深受欢迎的作品彰显影视创作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进而激发观众的文化认同、增强人们的文化自信。

近期，不断有创作致力于从不同角度开发传统文化，来寻求题材突破和主题升华，这样的思路和趋向令人欣喜，但在有些方面还需注意：应更准确地找到所聚焦的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要义是什么，这样才能在表现的过程中心里有数，而非只关注到皮毛、只借用了符号；应更有效地探索文化精神和故事讲述的融合，让二者互相浸润，产生化学反应，否则极容易因“两张皮”损害了作品的整体性甚至完成度；应更深入地思考传统文脉如何润物无声地流淌到现实生活中，并在当代故事里生发出新的时代价值和精神光芒。

现实题材影视创作的高质量发展，是品质的迭代升级。表现现实生活的深度和厚度，是衡量作品质量的重要标志，也是长久赢得观众的重要考量。只有广大创作者将此作为自觉追求，整个行业才会具有更光明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