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头新娘》背后的海峡奇缘

作者：吴浩（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副教授、丝绸之路研究院执行院长）

福建泉州晋江市围头村与金门隔海相望，相距仅5.2海里，是祖国大陆距离大金门岛最近的地方。从震惊世界的金门炮战，到改革开放后海峡两岸破冰开启“三通”，围头村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高甲戏《围头新娘》剧照。泉州市高甲戏传承中心供图

围头村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历史，展现了海峡两岸从隔绝对峙到相通相融的悲欢离合。洋溢着“两岸一家亲”深厚情感的围头故事也被搬上戏曲舞台。由陈欣欣编剧、郭小男导演、泉州市高甲戏传承中心创排的高甲戏《围头新娘》自2022年首演以来，已在京闽等地上演百余场，剧中“海上婚礼”的精彩片段曾在2024年新年戏曲晚会上惊艳亮相。

首位“围头新娘”的诞生

在金门炮战中，围头村处于战地最前沿，有300多名民兵支前参战。著名作家刘白羽曾亲临围头前线，采写了战地通讯《美丽的围头》，赞颂围头军民的英雄气概。1979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告台湾同胞书》，两岸炮战状态宣告结束，围头与金门的渔民开始接触，并在接触中开启两岸贸易。1992年，围头村被正式批准为福建省“民间对台小额贸易试点”，第一位“围头新娘”也是在这年嫁到金门。“通货、通信、通婚”的围头特色“民间小三通”开始形成。

此后，万吨级对台贸易码头、十万吨级国家一类口岸和对台物流园区等陆续落地围头村，实现了通邮、通航、通商。围头村村民将其形象地称为“‘民间小三通’推动了‘两岸大三通’”。2018年，福建向金门供水工程正式通水，围头村是金门供水管道的最后一道入海口所在地，被称为“金门通水第一村”。

1992年头一个嫁到金门的新娘是曾在金门炮战中多次立功的“战地小老虎”洪建财的女儿洪双飞。时至今日，围头与金门、澎湖“嫁过去”“娶进来”喜结良缘的夫妇已有148对。围头村每两年举办一次海峡两岸（围头）七夕返亲节，今年七夕即将举办第八届。在“冤家变亲家”的历史变迁当中，围头村也谱写了由“炮战第一村”到“两岸通婚第一村”“海峡交流第一村”的佳话。

围头故事被搬上戏曲舞台

高甲戏《围头新娘》以宏大历史叙事为背景，以两代围头女子的婚恋与命运为主线，聚焦祖母乌英和孙女飞燕的情感世界。祖母乌英的丈夫早年去金门经商，1949年后因两岸隔绝，终其一生未曾回归故里。乌英在剧中多次以远眺大海、痴盼郎归的形象出场，从青丝满头到白发苍苍，最终只等来丈夫三十五支发簪的遗物。乌英颤巍巍地把三十五支发簪插满白头。乌英问亲友：“你们说，我水吗？（我漂亮吗？）”亲友含泪回答：“水，水当当！（漂亮，好漂亮！）”这一幕令人潸然泪下。

乌英放风筝的形象也感人至深。全剧开篇，在金门炮战的隆隆炮声中，乌英趁着刮东北风放飞风筝，风筝上写着“我的亲人 盼你回家”几个大字。风筝与炮火相映，这样的组合怎不令人动容。飞燕跨海成婚，船儿渐行渐远。乌英仍然坐在船头放风筝。小女孩说：“奶奶，你又在放风筝了。”乌英答道：“阿燕跨海去成婚了，还是有很多亲人没回家，奶奶放风筝，是叫他们赶紧回家……”

飞燕出海寻找阿公而与金门青年唐越相遇，继而相识、相恋、相守。与祖辈跌宕的命运不同，飞燕与唐越的爱情随着时代的变迁最终迎来幸福和团圆。青年情侣拿着对讲机隔海谈情，他们最终也“做了一件天下最大胆的事”，“敢把冤家变亲家”，甚至在成婚时也放弃了绕道厦门、香港、台湾才到金门成亲的路线，“不让爱情去绕道”，乘船在海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海上婚礼。

《围头新娘》还根据真实人物事迹塑造了洪卫国、周永平两位有血有肉的村干部形象。洪卫国是飞燕的父亲，一度上了对岸的“黑名单”，多年担任围头村民兵营长。得知女儿要做第一个嫁到金门去的“围头新娘”，洪卫国内心也很矛盾，但想到两岸同胞血浓于水的亲情，他毅然支持女儿的决定。周永平为改变围头村贫困面貌，从深圳回乡创业，被众乡亲推选为村支部书记。他利用围头村被确定为“民间对台小额贸易试点”的机会，积极推进围头对台贸易。飞燕和唐越的跨海婚姻也得到他的鼎力支持。

2023年岁末，笔者在泉州第一次现场观看高甲戏《围头新娘》后，萌发到围头村实地探访的想法，次日便拜访了围头村党委，邂逅剧中洪卫国和周永平的原型：洪建财、洪水平，并与二位畅谈围头村的“光荣与梦想”。洪水平书记对围头村的发展如数家珍，勾画着围头村争创两岸乡村融合发展排头兵的蓝图。

凸显两岸共同文化情感

福建与台湾具有“地缘近、血缘亲、文缘深、商缘广、法缘久”的特殊渊源关系。采用闽台民众喜闻乐见的非遗戏曲高甲戏的形式，演绎“围头新娘”这一现代题材故事，加以对人物形象的鲜活塑造和对人物情感的真实表达，高甲戏《围头新娘》一经上演便引发观众共鸣。

《围头新娘》践行“两岸一家亲”理念，叙述海峡两岸人民“以通促融、以惠促融、以情促融”的两岸融合发展故事。宗亲、乡亲、姻亲、民间信仰等纽带在剧中有突出呈现，凸显两岸共同文化情感。

半个多世纪前，诗人余光中创作的《乡愁》有这样的诗句：“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围头奇女子冲破海峡阻隔，跨海成婚。《围头新娘》以海上婚礼的壮丽篇章结尾——“大海铺锦毯，蓝天作华堂。浪花舞彩带，福船做洞房”“同胞骨肉亲兄弟，千年永和畅，世世代代结姻缘，围头美新娘”。一对新人在这样的婚礼赞歌中，在碧海蓝天的见证下喜结良缘。这是多么壮美的海峡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