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元帅原本是正经的道教神仙，怎么变成了猪？

重庆大足石刻石门山 三星洞天蓬元帅造像

山西芮城永乐宫壁画（局部）

这个标题可能会让很多朋友觉得莫名其妙：猪八戒难道不姓猪吗？他不是一口一个俺老猪吗？其实，如果按照道教神话，猪八戒应该是我的本家，姓卞。

猪八戒的前身是天蓬元帅。在道教神话里面，天蓬元帅是紫微大帝的部下，名叫卞庄。而且卞庄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他是春秋时期鲁国卞邑的大夫，一般被称为卞庄子。当然，卞其实是卞庄子的氏，不是姓。春秋时期，姓和氏还是分开的。

卞庄子最有名的故事就是刺死老虎，这个故事在《史记》中有记载，说卞庄子看到两头老虎在吃一头牛，想上去杀掉这两头老虎。有人劝他，说你应该再等等，这两头老虎吃得正香，待会肯定会为了争夺牛肉打起来。你等它们两败俱伤，再冲上去，就可以一举获得杀死两头老虎的美名了。卞庄子依计行事，果然成功。后来，卞庄子就成为勇猛的代名词，《荀子》里面就曾经说过，齐国想要征讨鲁国，但畏惧卞庄子的威名，所以不敢经过卞庄子的住处卞邑。

历史上的猛将卞庄子，怎么就变成神话里的天蓬元帅了呢？首先我们要知道，什么是“天蓬”？天蓬其实是一颗星的名字，是北斗九星之一。我们都知道北斗七星，其实中国还有过北斗九星的说法，因为七星之外，还有左辅右弼两颗星，古人说这两颗星只是经常隐藏起来看不到罢了。道教典籍《道法会元》里面就说，北斗九星又被称为九神，九神者：天蓬、天任、天衡、天辅、天英、天内、天柱、天心、天禽。

所以天蓬元帅，其实就是北斗九星之一。他的上级是紫微大帝，紫微星就是北极星，北斗九星都是围绕着北极星旋转的。所以在神话中，天蓬元帅就是紫微大帝手下的第一猛将。既然是猛将，那就得有点厉害的来历。所以神话就借用了卞庄子的形象，来给天蓬元帅做好加持。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人和神的世界是打通的，一些猛人死了就会成神。

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和你以前的认识不太一样。我们一般以为，天蓬元帅下凡错投猪胎，变成了猪八戒，这是《西游记》的原创情节。那我们来看山西芮城永乐宫一幅壁画的局部，画的就是天蓬元帅。你看，是不是猪头猪脸的？

我们知道，《西游记》是明朝的小说，比永乐宫壁画出现要晚。当然，元朝还有个叫杨景贤的人，写过《西游记》的杂剧，里面已经出现了猪八戒的雏形。不过杨景贤是元末明初的人，还是比永乐宫壁画要晚。

而且，明朝的《西游记》里面也暗示了，天蓬元帅并不是下凡前才变成猪，他本来就是猪。原著里猪八戒曾经有这么一段自述：

巨口獠牙神力大，玉皇升我天蓬帅。

掌管天河八万兵，天宫快乐多自在。

只因酒醉戏宫娥，那时就把英雄卖。

一嘴拱倒斗牛宫，吃了王母灵芝菜。

这段说的还是猪八戒当天蓬元帅的时候，巨口獠牙神力大，一嘴拱倒斗牛宫，这些都是猪的特征。最后是吃了王母灵芝菜，这就更像猪了。这些蛛丝马迹，其实是因为在《西游记》小说诞生之前，天蓬元帅的形象就已经是头猪了。

但在一开始，天蓬元帅非但不是猪，长得还挺帅。你看，这是重庆大足石刻里面的石门山三星洞天蓬元帅造像，修建于南宋年间，是不是还挺威武的？

那在宋元之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天蓬元帅变成了猪呢？

天蓬元帅变成猪的根源，来自佛教的摩利支天。摩利支天是一位女神，手下还有一群猪帮她拉车。这群猪都被称为御车将军，就是帮助摩利支天拉车的将军。

后来，全真教兴起，推崇三教合一，把佛道两家的神话都给糅合到一块了。佛教的摩利支天，就跟道教的斗姆元君合二为一了。今天你去佛寺或道观，都可能看到一尊女神，旁边标注是“摩利支天（斗姆元君）”，或者“斗姆元君（摩利支天）”。这就是佛道两家形象的合流。

斗姆元君又是何方神圣呢？她是前面提到的紫微大帝的母亲。摩利支天享受猪拉车的待遇，现在摩利支天和斗姆元君合流，于是斗姆元君也坐上了猪拉的车。不过，斗姆元君手下的猪有固定的数字：一定是七头猪。因为当时北斗九星的传说已经被北斗七星取代了，这七头猪就是北斗七星，是斗姆元君的儿子紫微大帝手下的七位大将。他们不但要保护紫微大帝这个领导，还得要给领导的母亲开车。于是，天蓬元帅，也就变成了猪面人身的形象。这个形象在《西游记》小说里面，就最终定型成了猪八戒。所以，天蓬元帅并不是下凡才变成猪，他本来就是猪。

最后总结一下：天蓬元帅原本是正经的道教神仙，而且有大名叫卞庄，也就是先秦时期的卞庄子。天蓬元帅变成猪，这也并不是《西游记》的原创，早在元代就已经出现了天蓬元帅的猪面形象。这一形象的根源在于，佛教的摩利支天和道教的斗姆元君合流，摩利支天手下拉车的猪也和斗姆元君儿子手下的北斗七星合流。天蓬本是北斗七星之一，于是就变成了猪。

《西游记》在此基础上，设计了天蓬元帅调戏嫦娥因此被贬、错投猪胎等情节，这些都是对以上传说故事的化用了。

文并供图/卞恒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