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战歌

　　小岛战歌

　　■徐荣木

　　茫茫东海深处，有一座孤悬小岛——浪花岛。从地图上看，它犹如撒在大海上的一个籽粒，不易辨认。当踏上小岛、目睹它的姿容时，我震撼不已。这儿远离陆地，交通闭塞，淡水奇缺。

　　当第一缕霞光洒在浪花岛上，金色的光芒仿佛为这座小岛披上一层神圣的外衣。呼啸的海风越岛而过，夹杂着大海咸涩的气息。小岛裸露着黛褐色的胸膛，巨浪不知疲倦地翻腾在它的身旁，如刀一般削砍着它的肌体。海浪发威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轰隆隆炸裂的巨响，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那气势磅礴的景象让人心生敬畏。难怪人们常说，浪花岛“无风三尺浪，有风浪过岗”。

　　20世纪60年代末，海军某部进驻浪花岛。在荒凉的孤岛上，立足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当年，官兵们一踏上浪花岛，就轰轰烈烈地干开了，到处是开山的炮声和铁锤、钢钎、士兵号子的交响。遇上大风，营地简陋的帐篷就放“风筝”，一不留神就被刮入大海。沙石满山跑，蚊子追着咬，吃野菜、喝酱油汤的日子都经历过，却没人叫一声苦。道路，硬是在欢歌声中诞生了;阵地，在欢歌声中筑起来了;营房，在欢歌声中盖起来了。之后，官兵在岛上种了蔬菜花草，养了家禽，并在岩石上刻下“以苦为荣，以岛为家”的誓言。浪花岛在岁月的涛声中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形象……

　　有一年，我随机关工作组踏上了浪花岛。刚上岛时，通信员端来一盆洗脸水，我特意用舌头舔了舔，水是半咸半淡的。

　　“这水怎么会有咸味?”我颇觉好奇。

　　通信员歉意地笑了笑，伸手朝前一指：“你瞧，半山腰上开凿的沟便是这水的来源。天一下雨，雨水就顺着这条沟流进了开凿的蓄水山洞。不过，有时刮起大风，浪花冲上半山腰，海水就倒灌进来，于是成了咸水。”

　　我朝着通信员指的方向望去，一条形似战壕的人工沟渠如龙一般绕着山腰，蜿蜒伸展。

　　“喝这水习惯吗?”

　　“怎么说呢，人嘛，是最能适应环境的。起初，我们喝这水直反胃，洗一把脸，黏糊糊怪难受的。现在慢慢适应了。”

　　接着，他又说道：“遇上大旱，老天几个月不下雨，连这咸水也喝不上。那时，我们只得眼巴巴地坐等运水船到来。有一年，运水船因故障无法航行，淡水不能按时输送，岛上为了保证吃饭用水，一切消耗饮用水的活动都被叫停，静待运水船。就这样坚持了许多天，那滋味才叫难受呢。”

　　淡水在浪花岛是神圣的。

　　官兵们惜水如油。你瞧，一盆洗脸水用完后，储存起来，拿去浇菜，从不轻易倒掉。水也催生了许多动人的故事。战士小冯直肠脱垂，每天需用一盆清水洗濯。这件事被连队官兵知道后，他们每人每天自觉节省下一小杯水，送给小冯。这份珍贵的战友之情，使小冯感动得抹泪。

　　战友之情恰似那坚韧的缆绳，紧紧地将他们连在一起，共同面对生活的风浪。

　　“生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真不容易!”我感慨道。

　　通信员听了却说：“比起第一批守岛官兵，我们现在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据老兵们说，他们曾用海水煮饭炒菜、洗澡洗衣服，那才是真正的苦。”

　　岛上的日子单调而寂寞，白天兵看兵、晚上兵看星是常态，但官兵们在平凡生活中寻找快乐，在艰苦环境中创造美好。他们用海边捡来的贝壳和卵石摆出各种图案，为这座小岛增添一抹别样的色彩。

　　新兵上岛，捎来大捆大捆的图书，誓把孤岛建成“智慧之岛”“海上乐园”，彻底甩掉海岛落后的帽子。

　　四季轮回，时节如流。岛上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孤岛的面貌在变，不变的是守岛官兵艰苦奋斗、建功立业的精神。

　　岛上的教导员老严给我讲了个故事：战士小宋家庭条件优渥，过惯了繁华都市的生活，上岛第一天，抽支烟绕岛转了一圈，觉得有点新鲜感，可到了第三天，就找他诉苦，说不想在岛上待下去。后来，他给小宋讲了陈副营长的故事，才使一颗浮躁的心安定下来。

　　“老海岛”陈副营长是不可或缺的技术人才，有许多个春节在岛上度过。眼看女儿都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仍留在岛上。与他同年入伍的战友，有的职务比他高出一大截，转业回乡的干得也不错。他呢，仍在“原地踏步”。每当有人提起此事，他都坦然地说：“看看那些为了建设这个小岛而牺牲的战友，我们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陈副营长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小宋的心。后来，小宋像换了一个人，还当了炮长。在一次强台风袭击这个孤岛时，在海边阵地下水道被堵、弹药库受到严重威胁的关键时刻，他毅然说服众人，挺身而出，迎着狂啸的海涛，任海蛎壳划破手脚，下海挖通了被堵的通道。收工之际，一阵狂飙将他吹落山崖，负了伤，后被战友们救回。小宋因此荣立三等功，在岁月磨砺中成长。

　　浪花岛迎接从五湖四海来的一批批新兵，又把一颗颗饱经风浪检验的优质“种子”撒向四面八方，在祖国的大地上扎根、开花、结果……

　　“哗——哗——”海浪在脚下喧哗、扑腾，宛如在为这些勇敢的守岛官兵奏一曲激昂的战歌。我站在岛的峰巅，眺望着东海深处自由扬帆的渔船、频频驶过的万吨巨轮、翩翩起舞的洁白海鸥，仿佛觉得这浪花岛就是战士的化身。

　　每当夜幕降临，浪花岛上的灯光便会亮起。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的大海上显得格外耀眼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