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战场上他成为一名运输兵，扳手就是他的“枪”

扳手

■晋 蒙

这是我爷爷讲给我的故事。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村头的墙上，挂着几幅鲜红的标语。

“想当兵嘞，赶紧到村头登记……”听到广播响起，他撇下手里的斧头，把劈好的木柴拢在一起，撒腿就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站在报名参军的人群中，他局促地来回用脚蹭着地上的石子，既不敢当第一个，又不想排在别人后面。

“俺18岁了，不是独苗，俺要去当兵!”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压低了嗓子，使自己的声音浑厚些。

“18岁了?”登记人员抬起头来注视着他，话语间带着质疑。

“俺吃得不好，长得显小，但俺有的是力气，俺要去打鬼子!”

“转一圈，跳几下，我看一看。”

听到这话，他来了精神，用力蹦了几下。

看登记人员在登记簿上写着什么，他凑上前去，看着登记人员写下他名字那3个字，才缓了口气，满心欢喜地回了家。

得知要招兵后，前一夜他在床上想了一宿。他觉得当兵是件光荣的事情，他做梦都想去当兵。可是，他不符合条件。他打听到当兵要有两个硬性要求，一是要成年，二则不能是独生子女。可他还是决定不和父母商量，直接去报名。他怕父母不同意，也怕看到他们后自己心软。

他想，自己走后，父母作为军属，村里肯定有人照顾他们;如果自己牺牲在前线，他们是烈士遗属，也是光荣的。

到了部队，他没能如愿拿上枪，而是作为一名运输兵，拿起了大扳手。几个月后，由于脑子灵活、干活利索，他被派到前线运输物资。

前线战事吃紧，吃的、穿的、用的，到处都是缺口。仗打得很艰辛，敌人气焰嚣张。他一边咒骂着鬼子，一边开着运输车没日没夜地往前线拉运物资。物资有时是大大小小的箱子，有时是形态各异的麻袋，只要后方有物资要运输，他就请求出车。渐渐地，他习惯了崎岖的路面、繁重的运输任务，嘎吱作响的车厢也被他用铁丝固定了一次又一次。出车前，他总是拿着扳手围着车检查，一圈圈地拧紧各式各样的螺丝，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他每天在战火硝烟中穿梭，将一批批物资送到前线。他觉得自己也是间接摸了枪、杀了鬼子，就越干越来劲。

随着阵地的推进，运输分队也在往前跟进。一次，他接到命令，要到最前沿运送物资。

路上的弹坑明显变得密集起来。他凭借经验，躲避弹坑的同时仍能保持较快的车速。突然，他发现右前方下坡处两公里远的坑洼中，有两个移动的亮点，仔细看去竟是两个戴头盔的人，背上还有长长的天线。

“是敌人的侦察兵!”他听老兵讲起过，战斗一旦中止，侦察兵就会被派出去，摸清对方阵营的兵力部署。

是继续送物资，还是返回去报告，他犹豫片刻，决定保持原有速度前进。他将车头瞄准两个鬼子的方向，在离他们一公里的弹坑位置下车熄火，手中握着一个扳手。

他佯装车辆发生故障，边钻进车底捣鼓着，边用余光注意敌人的动态。看着鬼子慢慢靠了过来，他不自觉握紧了扳手。

等鬼子靠近，他边大喊着“别开枪，别开枪”，边从车下钻出来。只见一个鬼子拿着刺刀，另一个端着枪。他把手中的扳手别在腰后，举起手来假意配合。

两个鬼子嘀咕了几声后，其中的一个拿刺刀指着他，另一个上了车头。面前的鬼子叽里咕噜地吼着，时不时蹦出来几个汉字，他也装作听不懂。过一会儿，那鬼子着急了，就往车厢里瞅，可被高高的车厢板挡住了视线，鬼子便踮脚伸头往里探。趁着这个空当，他猛地抽出腰后的扳手，一个跨步冲到鬼子跟前，两手同时用力，用扳手牢牢锁住鬼子咽喉。因用劲过猛，他带着鬼子一起栽倒在车下的弹坑里。鬼子用力挣扎，可他的两只手像铁箍一样握着扳手，锁住鬼子的喉咙。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一条蟒蛇，誓要把鬼子缠住、勒死。鬼子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咽气了。他才放下扳手，抹了把汗。

他又悄悄来到车前，在后视镜中看到还在车内翻找东西的另一个鬼子。只见那鬼子的枪被甩在了后背上，正翻找着什么。来不及思考，他猛地打开门，蹬着踏板扑了上去，利用身体惯性重重地压向鬼子。狭小的车内是他的主战场，在这里，哪里能伸开胳膊，哪里能站得住脚，他比谁都清楚。他将扳手朝着鬼子的头砸了下去，不知砸了多少下，鬼子不动了，他也瘫倒在了车里，手中还握着那个带血的扳手。

他一直想要一杆枪，如今，这个老伙计就是他的“枪”。他拿起扳手端起来比划了一下，然后把这把属于他的武器稳稳地放进了工具箱里。

回来后，首长给他记了一功。文书让他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不会写，便说：“晋长城，山西的‘晋’，万里长城的‘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