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官兵用热血忠诚在“一线天”践行着自己对祖国的誓言

巡逻“一线天”

■卢东方  孟克·巴特曹克图

巡逻车沿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撞向挡风玻璃的雨滴逐渐变为雪粒、雪片……当官兵的视线还停留在道路两旁被旋风吹起的雪幕上时，车子突然一个转弯，豁然开朗的视野里，两座高耸的雪山蓦然显现。夹道而立的两座高山，如同两位持剑而立的战士，守卫在通往边境一线的道路上。

新疆喀什军分区阿然保泰边防连的战士们说，那里就是“一线天”，是他们戍边巡逻的必经之路，也是孕育出阿然保泰边防连“一线天”精神的地方。

复杂的地形、珍贵的日照、说变就变的天气，在阿然保泰边防连，很多故事都随山岭间呼啸的寒风吹散在岁月里，而那些关于“一线天”的故事却留了下来，凝刻成戍边官兵的独家记忆。

一

比起连里绝大多数没见过“赤兔”的年轻官兵，中士艾麦尔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他只见到了年迈多病的“赤兔”，但总比别人离“传说”更近一些。“那是我师傅的马，他是‘赤兔’最后一任骑手。”艾麦尔说，师傅他们当年给它取名“赤兔”，不光是因为它身形高大、毛色赤红，更是因为它敏捷的行动力。“即便到了晚年，从它健美的体态和壮硕的肌肉上，依然可见当年的风采。”

艾麦尔口中的师傅，是一级上士张任鹏。他是连里的优秀驾驶员，经历过连队基础建设、改革换装等许多大事。

作为连里的第一批军马，“赤兔”的铁掌踏过“一线天”的每一寸路面。“它比人更知道哪里适合下脚。”张任鹏说，在他刚入伍的时候，去“一线天”巡逻只能骑马。“山路陡峭，很多路段都像悬挂在悬崖峭壁上，我们踏着碎石攀行，脚下深不见底，有时遇上雨雪大雾，山里的能见度会更低。”

这条巡逻路上，“赤兔”最喜欢的大概是夏季。雪山融水汇成小溪顺着河谷流淌而下，高原的烈日被峭壁阻挡，刚没过蹄子的格桑花倔强地点缀着这片荒芜。

对“赤兔”而言，最难挨的是冬季。张任鹏担心“赤兔”走得一身汗，被冷风吹了以后会着凉，总是刻意压着队伍前进的速度。即便这样，也很难避免突如其来的险情。一次巡逻时，“赤兔”不慎踩到雪壳下的雪坑，一个踉跄向路边滑了几大步。它背上的张任鹏直接滚下马背悬在了峭壁边沿，幸好他手上缠着缰绳。“赤兔”咬着马嚼子，四蹄发力，使劲拽住张任鹏，同行的战友也纷纷下马赶来帮忙。可还未等人赶到，就见道路边沿撑着“赤兔”和张任鹏的雪地又塌陷了一块。“赤兔”下落的瞬间侧身挡在了张任鹏下方，张任鹏也顺势紧紧抱住“赤兔”的脖子。在战友们的惊呼声里，一人一马踉跄滚落，很快消失在雪雾里。

众人赶紧朝他们滚落的方向迂回搜救，终于在坡下一片平地上找到了气喘吁吁的张任鹏。他说，多亏“赤兔”在跌落时一直挡在他身前，还奋力撑着腿稳住身体。“如果不是‘赤兔’，我不会只受了这么点擦伤。”而“赤兔”却崴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两三个月都无法返岗。

“那边的小溪，是师傅和‘赤兔’之前经常歇脚的地方。”艾麦尔指着窗外说。“赤兔”重返巡逻路以后，每次路过小溪，张任鹏都会带它去溪边歇一会儿再走。

“大家加把劲，注意安全！”再次启程时，张任鹏总会这样大声招呼着同行的战友们。“赤兔”驮着他走在最前面探路，“安全！”“靠右侧走，左边有落石！”“斜着过来”……一声声口令将前方的路况通报给后方的战友。6年驭马前行，口令铿锵，伴战友们走过上万公里巡逻路。

二

“赤兔”退役，是巡逻车开到连里3个月之后。

作为连队资历最老的领队，张任鹏被选为第一批驾驶员去营部学习驾驶技术。待他学成归来，四轮“铁马”便逐渐取代了“赤兔”，成为陪伴张任鹏继续巡逻“一线天”的新战友。

新的巡逻工具，带来新的变化。有时张任鹏会感慨：“没了那份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的辛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艾麦尔刚到张任鹏班里的时候，总爱缠着他讲早年巡逻路上的故事。在艾麦尔的想象里，边防巡逻线应该是浪漫美丽的：蓝天、白云、雪山、花海。然而第一次走上巡逻路，他才明白现实远比想象艰难。

那天，艾麦尔在张任鹏的指挥下将车子驶出营区。初上巡逻路，新手司机的紧张很快被美丽的景色消解，艾麦尔的车速也渐渐快了起来。车子进入“一线天”前的路段，连续弯道让副驾驶座上的张任鹏都忍不住抓紧扶手，不时叮嘱：“稳住！打方向！”艾麦尔看见路面上的暗冰，赶紧降了车速，让车身擦着山体绕弯。

不到10公里的山路，让艾麦尔直冒冷汗。眼见山谷出口就在前方，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挡风玻璃外侧，一阵夹着浓厚雪雾的狂风呼啸而来。艾麦尔吓得忙踩刹车停在原地，就听见前方“咚”地一声巨响。

“拉手刹，打双闪！”张任鹏说着，摇下车窗，指着路边的一小片开阔地，“往这边走！”听着张任鹏的指挥，艾麦尔将车子驶离道路。二人停稳车子，去刚才发生巨响的地域探了探，只见一坡地的大小石块。“果然是山体滑坡了。”张任鹏皱着眉头说，“只能等风停雾散，我们才能再走。”

二人本以为会被困在山谷里很久，没想到等了不到半小时，阳光便照了进来。张任鹏和艾麦尔从后备厢里拿出铁铲，一点点在落石路面清理出一条刚够车辆通行的小道。接着，张任鹏指挥艾麦尔缓缓将车开了出去。

“那天很幸运，我们没有再遇到落石，车辆也只是轻微剐蹭，我们安全地回到了营地。”艾麦尔说，“出了‘一线天’很远，我的手都在发抖。师傅拍拍我的肩说，‘你走过了最难的那段路，往后什么都难不住你了。’”

3年前，张任鹏退伍了。讲到这里时，战友笑着说，自那以后，艾麦尔就成了“一线天”的“车王”。艾麦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封号”逗笑，巡逻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欢声笑语随着车轮一路向前，压过了碎石和雪花，沿着旧的车辙，前进，前进。

三

巡逻路的最后一段，只能徒步行进，不能骑马、不能乘车，一直如此。

这是新兵李栋第一次参加“一线天”全线巡逻。在他身边，班长李向华目光如炬，时刻警惕地望着四周。

除了教导新兵们如何巡逻、如何应对突发情况，他还有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保证这群年轻战士们的安全。“都跟紧了！别掉队！”

李栋和战友们整齐地列队前行。崭新的军装、干净的军靴，每一步踏在厚厚的雪层上，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大口呼吸着高原的新鲜空气，脸上满是笑意，欢快的军歌从呼着热气的嘴中唱出。但很快，歌声便被粗重的喘气声代替。李栋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每走一步，胸腔都仿佛承受着千斤重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的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虽然没有掉队，但李向华还是很快发觉了他的异常：“李栋，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李栋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咬牙跟上队伍继续前进。

日头渐渐西斜，李向华找了一片相对平坦背风的地方让大家休整。战士们围坐在一起，放下背包，掏出保温饭盒，一股饭菜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这是炊事班特意为全线巡逻准备的保温盒饭，即使在高寒之地，饭菜隔了大半天依然热气腾腾。

吃饭的间隙，李向华了解到，李栋之所以选择来当兵，是受他爷爷、一名抗美援朝老兵的影响。李栋说，从小爷爷就常给他讲战场上的经历，那些充满硝烟、惊心动魄的故事，让李栋心驰神往。对国家的忠诚与热爱更如同种子一般，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既然一定要有人来守卫边疆，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李栋诚恳而坚定地说。

李向华赞许地点头，给大家讲述起在这条巡逻路上发生过的动人故事。他希望战友们知道，只有真正走过“一线天”的人才会明白，这“一线天”精神的背后，是面对孤独时的坚韧、面对困苦时的不屈、面对挑战时的勇敢、面对逆境时的砥砺，以及面对责任时的担当。

寒来暑往，李栋被授衔后不久，艾麦尔即将离开阿然保泰边防连。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而“一线天”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扎根边疆高原、无畏无惧的勇士们，用最美的青春年华、滚烫的热血忠诚，在天地间践行着自己对祖国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