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病号饭

　　那些年的病号饭

　　■向贤彪

　　凡当过兵的人，对病号饭都有深刻的印象，那里面除了有滋养身体的营养外，还有浓浓的情谊。

　　那年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团部报道组。不久，我突然发高烧、拉肚子，被紧急送到团卫生队。经过一天一夜的输液，我从昏睡中醒来。病情虽有好转，精神状态欠佳。营养医师建议我每日食补一碗蛋花汤，补充优质蛋白，增强免疫力。

　　营养医师开的营养餐单送到卫生队炊事班，炊事班长犯了难：“鸡蛋刚用完，得等下个月的指标了。”营养医师说：“那怎么能等呢?病号急需补充营养啊!”他俩的对话正好被卫生队队长李明全听到，他对营养医师说：“我家属刚从河南老家来部队探亲，正好带了一些鸡蛋来，你先拿去救救急吧。”营养医师说：“队长，你的儿子才3岁，身体比较弱，也需要补充营养。”“听我的，赶紧跟我去拿。”李队长坚持己见，营养医师只好照办。

　　营养医师把鸡蛋拿到病房后，又为我打了一壶开水。他叮嘱我说：“冲蛋花很简单，把鸡蛋打到碗里搅拌均匀，再用开水冲泡，一边冲水一边搅拌，金黄飘香的蛋花汤就做好了。你自己冲泡更方便一些，还能掌控温度。”说完，他亲手为我做了示范。一碗香甜可口的蛋花汤下肚后，别提有多舒坦。

　　出院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住院期间吃的营养餐，是占了卫生队李队长儿子的“口粮”。我心里过意不去，便设法托人买了几斤鸡蛋“还礼”，可李队长说啥也不肯收。我只好把鸡蛋送到卫生队“充公”，为其他需要的战友补充营养。

　　在部队时，病号饭又叫“妈妈饭”。刚入伍时，许多战士思亲心切，一旦身体抱恙，会更想家。这时，病号饭不只是对身体的滋养，还有对情绪的安抚、精神的慰藉。我刚到连队当排长时，就碰到这样一件事。

　　那天，我担任连队值班员。待连队施工出发后，我带着几个班长检查内务卫生。来到10班时，我们发现战士丁江海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不时发出呻吟声。我上前询问，才知道他得了重感冒，浑身酸痛无力，食欲大减。我摸摸他的额头，感觉烧已退了，就轻声地问他想吃点什么。他脱口而出：“想吃妈妈做的手擀面。”

　　我想起来了，小丁来自河南驻马店，从小吃惯了妈妈做的面食，尤其爱吃手擀面。我当即来到伙房，问炊事班谁会做手擀面。炊事班长说他会做。我叮嘱他赶快做，要做得地道些。炊事班长放下手里的活儿，立即取出面粉，用温水和面，揉成面团，置放在面板上醒一会儿。之后，他用擀面杖在面板上来回搓擀。待银丝般的面条下锅煮熟后，再配上做好的西红柿炒鸡蛋……当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擀面端到小丁床头时，他挺直身子，将面条吃了个精光。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里含着泪花，只听他喃喃地说：“太像我妈妈做的手擀面了!谢谢!谢谢!”

　　小丁病好后，特意画了一幅画——《妈妈的手擀面》。其中的“妈妈”，是指为他做病号饭的炊事班长。画面上的“妈妈”正挥舞着擀面杖，如丝的面条倾泻而下……画的旁白写道：“妈妈擀面的身影，是母爱的缩影。我吃着妈妈的手擀面长大。而今，我在部队又吃到了‘妈妈’的手擀面，那是战友情、兄弟爱……”

　　后来，我到另一个连队代理指导员。在我主持的第一次支委会上，司务长赵金斗提出一个议题：办好连队伙食，能顶半个指导员，其中包括做好病号饭。“我们连现在的病号饭标准偏低、花样偏少，不能满足病号身体所需的营养。建议适当提高标准、增强营养配比，让生病的战友感受到格外关爱，尽快康复。”司务长的提议得到一致赞同。

　　我们专程前往卫生队请来营养医师，给连队干部和炊事班的同志上营养课。不久，司务长将病号饭的“饭谱”开列出来，开水冲泡蛋花、鲜鱼片煮粥、小米粥配榨菜肉丝、枸杞乌鸡汤、手擀面配西红柿炒鸡蛋等被列入其中。

　　其实，在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团长为我做病号饭。

　　1974年夏，我们团在一座空余库房举办读书班，我作为工作人员打前站。我和几位战友一连几天打扫卫生、搬运营具、准备教材教具，累得筋疲力尽。那几天特别热，贪凉的我晚上睡在室外，还吃了一些冷饮。次日早上起来，我上吐下泻，几近虚脱。一起打前站的卫生队医生采取了紧急措施，才使我的病情有所缓解。那天下午，团长宋德昌前来检查读书班准备情况，看我躺在床上，问清原因后叮嘱道：“上吐下泻最伤身体，一定要多补充水分，增加营养。”说完，他到伙房为我做了一碗肉丝面条，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这碗病号饭，成为我军旅生涯骄傲的谈资。每当为部队讲我军官兵一致的优良传统课时，我都会讲到“团长为我做病号饭”的故事。有时故事还没讲完，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