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翱翔的“帕米尔雄鹰”

　　永远翱翔的“帕米尔雄鹰”

　　■曹 晶

　　4年了，整整4年了。这4年来，每当临近新年的喜庆时刻，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个塔吉克族青年的面孔：他骑着一头健硕的牦牛，举起皮鞭冲着身后的巡逻队伍用力一挥，渐渐消失在连绵的雪山间……

　　时间拨回到2021年1月初。新年的喜悦还未散尽，我看到了一则令人痛心的新闻报道。喀什大学校园内的人工湖冰面突然破裂，正在上面玩耍的儿童不慎坠入冰窟。一位塔吉克族男子循着呼救声跑来，潜入湖水施救。儿童最终得救，男子却英勇牺牲。新闻画面让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被救孩子的母亲对着镜头失声痛哭，深深自责，发自内心感谢恩人。记者还采访了英雄的父亲，这位塔吉克族老人强忍悲痛，用流利的汉语说：“失去儿子我心里特别难过。但他是为救人牺牲的，我为他感到骄傲。”

　　那一刻，我心头一热，总觉得画面中的塔吉克族老人有点眼熟。

　　几天之后，随着相关报道逐渐多起来，我才发现，见义勇为的英雄拉齐尼·巴依卡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深明大义的父亲巴依卡·凯力迪别克则与我有过一段特殊的情谊。

　　2009年冬，我到红其拉甫边防连当兵锻炼。连队的巡逻路，有一个令人生畏的地方——吾甫浪沟，塔吉克语意为“死亡之谷”。在这条巡逻路上，官兵要蹚30多次冰河、翻越8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冰山达坂，也会遭遇极端天气和悄然出没的野生动物。骑着牦牛巡逻往返一次需要很多天。

　　多年来，每次去吾甫浪沟巡逻，连队都会请一名熟悉地形的塔吉克族老乡担任向导。1972年，刚满20岁的巴依卡开始跟随父亲为连队官兵带路，一干就是37年。从青丝走到白发，巡逻700余次，巴依卡一次次帮助官兵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是官兵眼中的“活地图”。37个春秋，巴依卡遇到的急难险情数不胜数，家里4头牦牛坠入悬崖，6头牦牛累死在巡逻途中，9头牦牛失去劳动能力，但这都不能改变他巡边护边的信念。1998年，巴依卡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2004年，拉齐尼从部队退役回到家乡，父子俩一起踏上巡逻路。5年后，巴依卡把护边员的接力棒交到拉齐尼手中。

　　我当兵锻炼即将结束时，连队指导员陪我专程去看望巴依卡老人。一见面，老人热情地拉着我嘘寒问暖。他把我们请进房间，招呼老伴和女儿烧奶茶、煮羊肉。我婉拒了老人的盛情，可他坚决不让我们离开：“贵宾远道而来，我们一定要表达心意。”

　　喝了醇香的奶茶，吃了酥脆的点心，老人这才同意送我们出门。这时，拉齐尼怀抱婴儿从卧室走了出来，我立刻提出与他们全家人拍照留念。我记得，身后的墙上挂着两条鲜红的绶带，那是2005年、2009年巴依卡被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时披戴过的。

　　分别时，巴依卡老人拉着儿子对我说：“以前是我父亲给解放军当向导，后来是我巴依卡，现在是我儿子拉齐尼，将来就轮到孙子了!”老人说这番话时，拉齐尼正好30岁。我清晰地记得，当我们纷纷拍拉齐尼的肩膀时，他紧紧抱着儿子，冲着我们憨厚地笑起来。黝黑的脸膛衬托着雪白的牙齿，他的笑容像帕米尔高原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之后的许多年，我一直在关注红其拉甫边防连的建设发展。在一些视频中，我常能看到已经当选全国人大代表的拉齐尼——当年那个羞涩的青年，又和连队官兵一起去吾甫浪沟巡逻的画面。

　　经过多年的锻炼，拉齐尼能够独立处置巡逻途中发生的各类复杂情况，成为连队官兵巡逻路上的好向导、好助手。他常说这样一句话：“巡边护边，是爷爷的遗愿，也是父亲的期盼，更是我不变的心愿。”

　　惊闻拉齐尼牺牲的噩耗，连队官兵痛心不已，同时觉得他勇于救人的举动在他们意料之中，这就是拉齐尼本来的样子。在多年的巡逻途中，无论是跳入冰河救起差点被水冲走的战士，还是爬进雪窝救出失足坠落的老乡，拉齐尼从来都是无惧无畏。

　　因此大家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拉齐尼会在隆冬毫不犹豫地跳入刺骨的冰窟，用尽全力把孩子托举出水面，自己却缓缓坠入冰冷的湖水，生命永远定格在41岁。2021年3月3日，拉齐尼被追授“时代楷模”称号。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之际，巴依卡被授予“人民卫士”国家荣誉称号。在颁授仪式的新闻画面中，我看到这位步态矫健、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幕幕往事便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

　　“这辈子要一直做一名不穿军装的边防战士，永远守好祖国的边境线。”这是拉齐尼生前说过的一句话。被边防官兵和当地牧民称为“帕米尔雄鹰”的他，在人们的怀念中，永远翱翔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