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吊铺的水兵

　　睡吊铺的水兵

　　■徐荣木

　　猎潜艇在茫茫夜海中穿行。

　　天黑魆魆的，没有一丝星光，只有凛冽的海风横扫艇舷，呜呜地鸣叫。白晃晃的浪花翻卷而起，溅起的飞沫裹挟着丝丝难闻的柴油气味。舱室内，水兵孙小晋睡在吊铺上，心似大海般跌宕起伏。透过舷窗，远处一点灯火轻轻划过，他知道，这是同样在海上颠簸航行的船只。此刻，除了值更，水兵们多在吊铺休息。

　　吊铺，即吊在空间的床位。抬眼望去，一床挨着一床，密密匝匝地悬空镶嵌在艇壁间。铺约2尺来宽，不足6尺长，上下间距狭窄，人钻入其间，磕头碰脑之事常有发生。睡在这拥挤、窄小的吊铺上，身材微胖的孙小晋暗暗叫苦。

　　孙小晋是家中独子，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深受父母宠爱。入伍前，他在家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沉湎于玩电子游戏，常常房门一关，通宵达旦“鏖战”。爱折腾的他，让父母头疼不已。

　　孙小晋爱音乐，擅长弹吉他，在学校文艺比赛中获过奖。有一天，他听了一曲《军港之夜》，便开始崇拜水兵，立誓要参军到海军部队。父母劝他，先读完大学再考虑这事。他坚定表态：“不!”父母拗不过他，无奈道：“若过体检关，就依你。”

　　孙小晋这才扮个鬼脸，咧嘴嬉笑。临近高中毕业，恰逢海军来当地征兵，他体检顺利过关，最终走进军营。

　　没承想，新训结束，他未能如愿分配到心仪的大舰，而是来到猎潜艇上，多少有些失落。登艇第一天，他从甲板跑到驾驶台，又从驾驶台钻进机舱参观，深水炸弹、雷达、定位仪……宛如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他的眼眸被点亮，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然而时间不长，面对逼仄的吊铺，他开始皱眉发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不能入眠。

　　夜深沉，猎潜艇继续劈浪向前，孙小晋困得眼皮打架，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嘣”的一声，巨浪重重地砸在艇舷旁。猎潜艇像一匹受惊的烈马，猛然一个腾跃，把孙小晋从吊铺上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因被子先落地，他才没有摔伤。孙小晋吓得不轻，定神一看，四肢好好的，便从地板上爬起来，嘟囔道：“这吊铺干吗跟我过不去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此，孙小晋一见吊铺就发怵，初当水兵时的神气劲儿全没了。想起家里舒适的大床，他的心里真不是滋味，于是决定：弃吊铺去睡地板，免受跌落之苦。

　　孙小晋的想法刚一出口，便被老班长否决。老班长说，猎潜艇上每个水兵都有自己的位置，睡地板会给战友带来不便，也不符合作战要求。

　　怎么办?孙小晋不知如何是好。

　　办法总比困难多。老班长从帆缆舱找来一根缆绳，为孙小晋临时编织了一张简易的活动“网幕”，白天收起，晚上睡觉时装上，不论猎潜艇怎么颠簸，都高枕无忧。孙小晋像孩子一般露出天真的笑容。

　　如此一来，人是掉不下来了，但带来诸多麻烦。晚上站岗值班、起夜小解，孙小晋都要开灯解缆后才能下床，倘若有紧急情况，岂不耽误时间?孙小晋觉得，自己不能再“搞特殊”了，在老班长的关爱中，更应该早一点适应吊铺、适应海上的一切，否则就不是一名合格的水兵。

　　经过多次漫长的出海航行，咸涩的海风吹黑了孙小晋的脸膛，却吹不散他爱海的信念。他很快撤掉了临时活动“网幕”，再未从吊铺跌落过。火热的军营生活，也让他与电子游戏彻底告别。他在业余时间看书学习，打算报考军校，还时不时地操琴弹曲，尤其爱弹奏两首歌：《军港之夜》《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此外，他自己写词、作曲，创作了一首《吊铺之歌》……

　　孙小晋觉得自己是一名真正的水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