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时光中不断标定着属于自己的人生航迹

标定航迹

■胡瑞智

月光如水，洒在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上，四周空旷寂寥。

两天前，二级上士吴荣贵所在营奉命在这片地域隐蔽设伏，阻止“敌”机在低空突防。

指挥所内，吴荣贵蹲在电台边，握着手中的标图笔，时刻准备绘出“敌”机航线。他预感，今晚将会是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一

2015年12月，为了实现成为一名侦察兵的梦想，当了两年机关公勤人员的吴荣贵，向组织提出申请：到基层连队加强锻炼。

下连第一天，指导员为他和7名新兵举办了入连仪式。那天，他们吃了连队“传统饭”——冻土豆，参观了连队荣誉室。荣誉室中，记录着一段段烽火往事。1950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连队前身、志愿军第20军59师177团6连奉命在死鹰岭阻击南逃敌军。官兵为了不暴露目标，在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中一动不动，最终牺牲在阵地，化成一座座持枪的冰雕。上海籍战士宋阿毛写下的绝笔信令人动容：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的（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吴荣贵被革命先辈的精神所震撼。当晚，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先辈们在严寒中冻僵的身体和他们脸上坚定的神情——他们至死都在战斗！他一遍遍默默念着白天指导员说的那句话：学“冰雕连”传统，当“冰雕连”传人。

现实很快给了他一次严峻的考验。

一日早晨，指导员把吴荣贵叫到会议室，告诉他，连队党支部决定让他担任标图班班长。吴荣贵坚决服从命令，可心里还是有些低落。在他看来，标图是一项“冷门”技术，在现代战争中几乎用不上。当标图班班长，就是去坐“冷板凳”。他有一个当侦察兵的梦想，向往着在沙场中驰骋，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他身体素质强，曾在旅里组织的群众性练兵比武中拿过好几个第一……标图，或许并不适合自己。

彷徨间，吴荣贵决定向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爷爷请教。爷爷听他说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他3个问题：是不是组织的安排？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冰雕连”精神是什么？

听了爷爷的问话，吴荣贵惭愧地低下了头。

二

大漠戈壁的夜晚，寒冷寂静，星星挂在低垂的天幕上，仿佛触手可及。

指挥所内，吴荣贵静静地坐着，双眼盯着图板。因为太冷，他的手不禁缩回袖筒里。

那年，吴荣贵刚搬进标图班，标图班副班长就悄悄告诉他，自上任班长因病离岗后，标图班已经半年没有班长了。上次旅里组织比武考核，全班成绩倒数。

吴荣贵深感责任重大，决心带领标图班从头再来。他找来新兵时的标图班班长，向他请教经验；又从机关借来多套标图专业模拟训练器，带着全班加练专业技术……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标图班成绩进步明显。

一次陆空联合训练，指挥所内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电子图板上空情信息清晰明了。各作战要素通过指挥信息系统及时准确下达指令，信息流迅速传递到各作战单元的每个节点。

数据不断更新，信息快速流转，手工标图派不上用场。标图班只能看着大家忙碌。

直到训练结束，标图班依旧没有发挥作用。吴荣贵内心五味杂陈。当晚，吴荣贵坐在操场上，一幕幕过往在他脑中浮现。他想到了自己刚入伍时爷爷骄傲的模样；想到了那些艰苦的训练和为他打气的战友；想到了要成为一名侦察兵的梦想……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指导员的声音。

吴荣贵摇摇头，没有说话。

指导员坐到他身边，“在想今天的训练吧？”

“这次训练，我们班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吴荣贵语气很低落，“您说，既然用不上标图班，为什么还要设立它呢？”

“照你这么说，如今装备更新这么快，为什么还要骑兵连呢？”

“因为……”

“因为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指导员突然严肃起来，“如果信息化系统遭到攻击，难道标图班不是我们最关键的底牌吗？军人，就要全时待战，随时能战！”

吴荣贵愣住了，他明白了标图班存在的意义。

吴荣贵开始调整状态，带领班内战士继续强化训练。渐渐地，标图班的训练成绩节节攀升，直至在全旅遥遥领先。

三

凌晨时分，大漠戈壁风云突变。狂风裹挟沙尘撕扯着天地，星星挂在天上，仿佛摇摇欲坠。

“变天了。”吴荣贵盯着远处席卷而来的沙尘默念道。

突然，雷达显示屏上同时亮起多个光点，电台里传来“滴滴答……”的声音。

夜空下，“敌”机突然从多方位低空突防。

时刻待命的标图班当即行动。吴荣贵迅速伏案，红、黑、蓝三支彩色标图笔在他手中迅速翻转。两名标图员侧耳倾听着，朗声报读“敌”机空情信息。

指挥所内数据奔流，指挥口令快速下达。随着“敌”机逼近，雷达屏幕上目标信号不断增强。态势图上，“敌”机飞行距离、高度、速度等参数一览无余。各战位官兵紧密协同，全神贯注做好抗击准备。

突然，信息化指挥系统遭“敌”破坏，几近瘫痪，雷达屏幕上一片杂乱。指挥所内，只剩下电台发出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回响。

紧急时刻，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标图班。

只见头戴耳机的吴荣贵，左手拿着距离尺，右手紧握标图笔，随着耳机中传来的空情信息，尺起笔落。每一条航线、每一个变化，都在吴荣贵的笔尖下迅速成型。很快，颜色各异的飞机航线，被呈现在标图板上。

与此同时，两名标图员站直了身子。他们精神抖擞，报读空情信息的声音愈加洪亮。

几分钟后，指挥员根据标图班手工绘制的空情信息果断决策。地面防空雷达依据指引，快速搜捕目标，并引导导弹完成抗击。

训练结束后，标图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保底手段必须可靠。”面对来之不易的荣誉，吴荣贵告诫全班：每一个岗位都有存在的意义，作为军人要坚守战位，像时刻准备射出的箭一样。

又一个夜晚，伴随着熟悉的滴答声，吴荣贵和标图员们埋头伏案，标图笔在图板上沙沙作响。他们在标定飞机航迹，也在时光中不断标定着属于自己的人生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