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行军越险峰
■王德赛 郝 宣
1000公里,6道达坂,海拔5000米。在行军途中,一支应急救援小组连续攻坚几个昼夜,保障车队顺利完成机动任务。深秋,我们来到冰山脚下,有幸听说一次千里行军的动人故事。
一
陆军某团下士彭志,22岁,精瘦干练。三级军士长向新军是个老兵,个头不高,身体很壮实,面庞黝黑发红。向新军是彭志的带教人,彭志喊他师傅。
那年春季,他们所在团接到上级命令,需要迅速机动至西部高原某地。从该团驻地到西部高原,路程有千余公里,沿途需要跨越两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山和一片广袤的无人区。主要行驶的道路如一条丝带缠绕在雪峰之间,通行难度可想而知。那时虽已入春,高原仍是冰雪盖地、风雪漫天,行军难度又增加了一层。
为保障顺利行军,该团党委决定各营车队依次沿公路行军。另外设一支抢救抢修小组,驾驶应急救援车辆行驶在车队尾部。彭志与向新军就在这个小组中。
二
部队在凌晨出发,计划于第一天傍晚抵达位于山口处的某地级市辖区,进行野外宿营。首日行车,行驶道路大多平缓,但首场考验就发生在当日傍晚。
这天日渐西斜,彭志正驾车在公路上疾进,忽然听到对讲机里传来问话:“远处怎么有黄扑扑的一条线?”彭志伸长脖子,刚想远眺,坐在副驾驶的向新军发话了:“专心开车,是沙尘暴。”
春季的沙漠周边,是沙尘暴的高发区域。十几分钟后,一阵黄风吞噬了天空,飞旋着朝车队袭来。狂风卷起沙砾,重重拍打着车窗。彭志轻点刹车,谨慎地减速慢行。
迎着风沙前行,车队终于到达宿营点——此时,沙尘暴依旧肆虐。彭志刚打开车门,就被风沙迷了眼,赶紧戴上面罩。另一边,向新军正高声指挥驾驶员,让他们驾车围成三角形,好阻挡些风沙,方便宿营。
晚上,帐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彭志翻来覆去睡不着,扭头一看,却见向新军早已进入梦乡。
次日出发,彭志被风声扰得一夜未眠,强打着精神。向新军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我来开”!
三
卡车已行驶到一座大山脚下。彭志抬头望去,只见大山绵亘不绝,峭壁如剑般矗立。
向新军与彭志驾驶的某型军用重卡载重超过10吨,越野性能良好。即便如此,彭志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这辆大家伙,真能征服眼前这座连鸟都飞不过的雄山吗?
此时,向新军沉稳地握住方向盘,目光专注,直视前方。窗外峭壁林立,悬崖就在脚下,彭志不由得抓紧安全带。转过一道急弯,向新军对彭志说道:“走这种‘天路’,一定要稳。方向要稳,不能急转;刹车要稳,不能全刹。看到悬崖别怕,车头超出悬崖一点没事……如果突发险情,宁肯自己掉下去,也不能慌乱出错,连累全队。”听着师傅的教导,彭志看着云雾缭绕的悬崖,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这途中最先遇到的3个达坂,素有“长、险、高”的名号:第一道达坂是“长”,第二道达坂则是“险”。这二道达坂的坡度近50度,道路狭窄,因海拔高,路基筑于冻土之上,部分路段塌陷、凹凸不平,过路的重型车辆极易发生故障。有一位老军士曾说,想过二道达坂,要有专业的排障力量。
果不其然,故障出现了。向新军驾着重卡正在爬坡,对讲机里忽然传来紧急呼救:某车辆发动机熄火,停靠在半山腰,现已由前车拖拽至山顶平台,急需维修。此时,已是晚7时许,为保证行军进度,团领导决定车队继续前进,将故障车辆留下,交由抢修小组处置。等向新军他们赶到故障车旁,天色已暗,大雪纷飞。
路面很快被大雪覆盖,结上了一层薄冰。向新军从车上下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作训服。他口衔手电筒,一个扑身钻进车底。没一会儿,彭志嘴唇冻得发紫,他找来大衣递给师傅,却被拒绝了,“穿上行动不便,耽误事。”
维修了两个钟头,向新军才从车底爬出来。他的眉毛上结了一层霜,脸上也没了血色。抹了一把脸,向新军笑着说:“还是车底暖和啊!”
夜色渐深,再赶路已不可能,抢修小组决定与故障车组战友就地宿营。彭志去车上拿了些自热食品,回来却发现师傅正盯着地面发呆,叫他几声,才有反应。这是缺氧加上失温的症状,彭志赶忙上车找来氧气瓶。
晚上,彭志抱来两床棉被盖在向新军身上。风雪呼啸,彭志又冷又困,可因担心师傅,将近天亮才短暂入眠。
第二日清晨,彭志睁开眼,发现向新军正收拾被褥。没等彭志问他的身体状况,向新军便朝他招招手:“准时出发。”
车子开动,依旧是向新军驾驶。路上,彭志问他:“您身体真的没事了?”向新军头也不转,语气中带着威严,“别操心闲事!专心看路!”
听着师傅中气十足的声音,彭志的心定了定,可又有些奇怪:翻过二道达坂,最险的路就走过了,而后的三道达坂虽然同样高峻,但路况要好走一些……师傅为什么还那么严肃呢?
四
3个小时后,在三道达坂下坡的时候,险情突发——因前夜下过雪,路面湿滑,重卡竟然刹不住车了,一路向山谷滑去。
“师傅,踩刹车!”
“踩了,刹不住。现在车速不快,你准备跳车!”向新军格外冷静。
彭志不同意,他望向山谷,估摸这里离谷底还有至少千米高度,“那你怎么办?这里离平地还远得很!”
“跳!”看到当前道路坡度较缓,向新军大喝一声。彭志只能遵从命令,打开车门跳下了车。他双脚落地,滑了几米才站稳。
此时,重卡的轮胎已经抱死,但仍止不住下滑,在冰路上拖出两条长长的黑痕。彭志发现,随着滑行距离拉长,车辆惯性也在加大——重卡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危急之际,向新军发现前方有一处略宽阔的弯道,道旁有一个施工留下的土堆,能作为一道缓冲。他一脚踩死刹车,两手握紧方向盘,重卡笔直朝土堆冲去。
车头冲过土堆,一阵尘土飞扬,而后重重地顶在一道峭壁上,终于停了下来。等峭壁上方的落石滚完,向新军才从驾驶室下来。此时,汗水已然浸透他的后背。
彭志和几名战士快步赶来。他们对车辆进行检查,发现只是保险杠受损,并无大碍。维修完刹车部件后,这辆重卡可以再度上路。
彭志钦佩极了,向师傅竖起大拇指。向新军摆摆手,示意彭志上驾驶室,抓紧时间出发。“记住这里,不要大意,高山千里行军,处处都是魔鬼坡!”向新军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在高原长途行驶,与恶劣天气和危险路况较量,不断考验着人的身体和意志。
连翻6道达坂,他们终于赶上大部队。此时已到平地,海拔高度有所降低,河岸上有了绿草,成群的藏野驴和藏羚羊散着步,时不时奔跑在高原草甸上。
“过了这片海子,就到兵站了。从兵站再往前走一天,就到终点了。”向新军严肃的脸上有了笑意,“这条路上经常有土拨鼠,愣在路中间一动不动。遇到时要小心,尽量避开,别伤害它们。”
正说着,前方车队有一名战士突发高原反应,陷入昏迷。抢修小组迅速把这名战士送到在附近驻训的野战医院。
五
冰山脚下,风雪交加的夜晚,彭志向我们讲述了这次行军中最后一个故事。
行军的最后一夜,宿营熄灯后,彭志早早入睡。等起床号吹响,彭志睁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向新军见彭志有异样,伸手在他眼前划拉,见他毫无反应,赶紧叫来同班战友,把彭志送到了卫生连。
暂时性失明,军医作出判断。这属于高原反应,需要静养,可以慢慢恢复。
向新军肩负起了照顾彭志生活的责任。早晨,他为彭志端水洗漱;中午,他给彭志打饭洗碗……
4周后,彭志恢复了视力。看到悉心照料自己的师傅,彭志哭了。恢复视力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摸一摸方向盘。
说完这个故事,彭志像他师傅一样,哈哈一笑。高原官兵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常以这种爽朗的笑声结尾。
我们问彭志:“暂时性失明期间,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彭志笑了笑,摸摸脸上的“高原红”:“我想眼睛快点好吧,我还得开车上高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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