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制作的泥火盆中，我感受着母爱的温暖

母亲的泥火盆

■李国选

“儿呀，妈把你的衣服烤热乎啦，快起来穿上吧！”儿时，每当耳边响起这亲切的呼唤声，我就会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随即一个鲤鱼打挺，伸手接过经母亲架在泥火盆上烘烤得热乎乎的棉袄、棉裤穿在身上，再用母亲置于泥火盆上温热的水洗脸，然后吃饭。童年的冬季，我每天从睁眼开始，就感受着母爱的温暖。

中午放学后，我急匆匆地跑回家，进屋就见母亲从泥火盆里扒出外焦里嫩的大饼子，她柔声说：“儿呀，趁热吃。”我咬一口，嘎巴作响，越嚼越香。

夜晚，村里人排解寂寞的方式，是围坐在泥火盆边扯闲篇。大家扯着、唠着，馋虫爬了上来。母亲就从草囤子（一种草编容器）里抓出几个土豆，埋进火盆里。一袋烟工夫后，母亲将土豆扒出来，给每人分一个，剥去外皮，露出金黄的内层，咬一口香糯无比。接着，大家继续说古论今，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才各自散去。

那时候，多数人家住茅草房。数九寒天，屋里抵御寒冷的基本设施是火炕和泥火盆。每天清晨，母亲做好了饭菜，就将灶里燃过的柴火掏出来装进泥火盆里。不一会儿，暖意就在屋里蔓延开来，四周充溢着淡淡的柴火香味。

泥火盆看似简单，制作起来颇有讲究。它的基本原料是黄泥和麻经（从麻秆上剥下来的外皮）。母亲遍寻山脚下的黄泥窝子，挖出黏性适度的黄泥，把麻经掺在黄泥中进行搅拌，再将和好的泥块反复在地上摔打。接着，她将瓦盆扣在地上，用破布置于上面，作为隔离层，然后将和好的黄泥由下而上，边堆砌边拍打，直到将瓦盆全部覆盖，再捏出底座。母亲又用碗碴子刮掉多余的泥，拿擀面杖反复推擀火盆表面，使其变得光洁。做好的泥火盆，阴干两三天后，母亲就轻轻将其与瓦盆脱离，反过来置于炕上，反复端详，嘴里啧啧有声，脸上满是笑意。每年夏天，母亲都要制作几个泥火盆。有需要的人找上门来，她就慷慨相送，以自己的劳动成果为别人带来温暖为乐。

母亲心善、人缘好，泥火盆盛满了她与亲朋乡邻的情谊。冬天，太阳升起后，母亲给猪、鸡喂了食，梳洗完，就坐到火盆旁，一边烤烤她那双浸透了寒意的手，一边思谋一天的生计。每有乡邻从我家院外经过，母亲看见了便招呼人家：“火盆热着呐！暖暖手再走。”对方也不客气，乐呵呵地进屋坐到火盆旁，话匣子打开，唠够了方止。

我入伍那年，临走前几天的晚上，母亲都会往火盆里埋两个土豆。待土豆熟了，她就剥去外皮，用双手捧着递给我，看着我把土豆吃下去，然后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部队好好表现。

我参军后工作出色，后来当上了排长。得知我年底要回家探亲，母亲提前制作了泥火盆。那天，我进屋刚落座，母亲立刻搬出崭新的火盆，装上柴火，埋进两个土豆。过了会儿，土豆熟了。母亲边看我吃土豆，边询问部队生活情况，我们母子俩有唠不完的话题。几年后，我带对象回家。母亲又特意制作了泥火盆，我们围着那盆温暖的柴火聊着家常，温暖幸福的感觉充盈在心中。

现今，虽然母亲不在人世了，但是她制作的泥火盆所提供的温暖，永远留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