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建国：俄乌冲突对台海局势的影响

　　作者 储建国 大连海事大学公共管理与人文艺术学院 教授 院长

　　俄乌冲突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向纵深发展的一个产物。深刻理解这一变化，需要在全球格局中把握好四对矛盾：政治矛盾、军事矛盾、经济矛盾和文明矛盾。政治矛盾是根本，大国权力关系，尤其是核心国的权力关系是根本中的根本。军事矛盾是前沿，是政治矛盾的集中表现，军事力量是大国权力中的首要内容。经济矛盾是基础，对政治矛盾的变化起着长期的决定作用。文明矛盾是灵魂，是政治矛盾在心灵深处的体现，对政治矛盾的方向起着久远的界定作用，在短期内也会通过话语的作用激化或软化政治矛盾。

　　观察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首先要抓根本，也就是抓政治矛盾。大国，尤其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间的权力关系是二战后全球政治格局的核心内容，前者的稳定基本确定了后者的稳定。其中最重要的是两个核心国的权力关系。

　　苏联解体后，两个传统核心国的权力关系也基本解体，从而导致大国关系的不稳定，其表象是在单极和多极之间徘徊，其实质是旧两极向新两极的剧烈变化。大国都心知肚明，但都难以适应这种变化，内心没有非常确定的答案，但对本国权力的消长极为敏感，这种敏感性加上决策者的个性在短期内决定着政治矛盾的走向。旧两极的当事方是刚刚从相互斗争中走出来的，敏感性相对更强。获胜的一方想让这种获胜变得更加确定，失败的一方则极力保住现有的力量和确认此力量的格局。这里面即使有理论上的平衡点，但在现实中很难找到。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核武库，从而拥有了终极意义的军事力量，这是美国继续打压，而俄罗斯醒悟之后坚决反抗的共同因素。美国以为胜券在握，彻底告别旧两极矛盾，而全力准备新两极矛盾时，俄乌冲突爆发，俄罗斯告诉美国，这事还未过去。在俄罗斯文明话语的加持下，这事似乎显得更大。

　　旧帐未了，新帐难算。此前，新两极矛盾加速演变，美国写好剧本，准备紧锣密鼓地上演。沙盘推演的关键场所就是台海，据说那些现实冷酷而又自觉聪明的战略家在谋划一场台海战争。其大体思路是拱火台海→逼中开战→放弃台湾→制裁封锁→阻断崛起。疫情期间，美国立法部门完成支持“台独”立法，行政部门立即跟进，正式决定支持台湾加入联合国，并准备安排国务卿访台，拱火逼战的思路特别清晰。支持“台独”不是目的，只是逼战的手段，战事一起，美国不会自陷其中，而是抽身出来，在外围对中国进行制裁封锁，让中国付出尽可能大的代价，阻断中国崛起的进程。

　　大选之后，总统换人。大体思路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俄乌冲突唤起拜登的冷战记忆，对俄罗斯搞旧帐新算。这在客观上缓解了台海局势，推迟了新两极激烈剧本的上演。对于实力相对下降的美国来说，很难同时与中俄发生军事性的冲突。在面临新一轮恐怖性的金融危机之际，美国在胁迫中国的同时，又希望中国配合其避险之策。

　　中国对俄乌冲突的性质有极其准确的把握，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极其正确的决定，从而极大可能地延长着和平发展的时间。更准确地说，是赢得了“忍耐发展”的时间。中国越是忍耐，美国越有可能被短期利益冲昏头脑，越是降低其围堵打压的能力，从而更加有利于中国崛起。

　　跟美国打交道越久，就越能够明白其霸权的性质和行事方式，就越能够掌握与其相处的软硬之道。

　　战争规律是非常难以总结的，但大国战争与人类历史走向有关，还是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在土地对于国家生存具有决定意义的农牧时代，开疆拓土成为国家的使命，崛起大国常常是战争的发起者。进入工业化-市场化时代，开拓并控制资源-市场体系成为资本统治国家的使命。这个历史阶段的早期，崛起大国也常常是战争的挑起者。随着全球性市场体系的发展，作为体系控制者的守成大国越来越成为战争的挑起者。这种新的规律并不为很多人所了解，其内在的理由是：当土地分配的国家体系和贸易分工的市场体系基本稳定之后，崛起大国只能走生产性的发展道路，从而降低了战争选择的可能性，守成大国则极力维持其主导的掠夺性体系，并不惜采取战争手段，逼迫崛起大国进入对其不利的冲突环境之中。

　　今天的中国是在相对稳定的国家体系和市场体系中实现生产性发展的，没有动机以战争方式重走过去的掠夺性扩张道路。但中国道路并非必然地在和平环境中成功，改革开放至今的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中国主动让出了部分生产性成果。中国越来越进入世界舞台的中央的经济含义是越来越进入全球市场体系的中心，以越来越高端的生产性能力冲击着现有的掠夺性体系，使得守成大国的掠夺性能力越来越弱。

　　所以说，在这一轮大国竞争中，和平越久，越对崛起大国有利，越对守成大国不利。这是经济矛盾的变化影响了政治矛盾的性质，并进而影响了军事矛盾和文明矛盾的作用。守成大国会不断激化军事矛盾和文明矛盾，崛起大国则努力软化军事矛盾和文明矛盾。

　　根据前述逻辑，可以比较准确地判断，中国尽管不排除以非和平方式实现两岸统一，但坚持和平统一的立场是可信的，是基于历史规律的理性选择。相反，美国所谓维护台海和平的立场是可疑的，其挑起战争的动机是强烈的。这也是中国不得不被动地加紧准备非和平方式的最重要的原因。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理解俄乌冲突对台海局势有着重要影响，尽管美国挑起战争的动机依然强烈，动作依然不断，但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这是俄乌冲突不经意间在别的地方达到了某种以战止战的效果。并非一些西方学者和政客所认为的那样，中国从俄乌冲突中汲取了教训，不敢轻启战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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