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副刊丨教坊村“十四英雄”

教坊村“十四英雄”

■高满航

这是我军发起解放西北的“扶眉战役”中的一场战斗。

1949年7月12日，奉上级命令，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一军一师与国民党军刚交火，强大攻势就摧毁了敌人斗志，他们未作激烈抵抗就开始大规模溃逃。于是，一场预想之中的正面交锋变成了意料之外的追击战。

一

三团特务连随团部沿着西宝南线公路急行军追击逃敌。敌人急于保命，溃逃的速度很快。连长栗有才带领特务连官兵追抵眉县槐芽镇时，已近黄昏，他从老乡那里打听到，有国民党溃兵刚刚躲进前方金渠镇教坊村。

“他们有多少人？过去了多长时间？”

栗有才拉着刚从金渠镇方向躲逃兵过来的老乡急切追问。

“人数？嗯，第一拨过去了几十个……后面又过去几十个……可能加起来得有一百多吧，也可能还要更多—”老乡躲避逃兵还来不及，哪敢细看。他说不清溃兵数量，但能确定溃兵刚窜进教坊村。

“太好了，咱正好打他个立足未稳。”连长栗有才紧绷的脸上写满必胜的信心。特务连官兵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激动，他们急于赶上溃逃之敌，聚而歼之。

战士们不等动员就已整装待发。栗有才随即率全连迅速穿越槐芽镇，又越过西沙河，急行军追击逃敌。

“加快速度，可不要让眼皮子底下的敌人给跑了。”

“论脚底板，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啊。”

栗有才带领官兵抵达金渠镇后，迅速越过霸王河，占领教坊村北侧高地，同时派人抵近教坊村侦察敌情。

前去侦察的战士趁天黑摸到村里，干净利落地抓了个落单的俘虏。从俘虏的招供中，栗有才得知，躲进教坊村的溃兵是国民党第90军一个师的残部。他们的编制虽已被打散，但陆续溃逃到村子里的敌人聚集起来多达上百人，还携带着重武器。

栗有才问俘虏：“你们有多少挺机枪？”

“至少十几挺。”俘虏顿了一下，又改口，“得有20多挺。”

“有没有炮？”

“我们嫌重，早把炮扔了。”可俘虏又补充道，“但我看到有人是扛着炮进村的。”

“你们在村子里有多少人？”

“光我们连就有七八十，还有师里其他部队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俘虏回头看了一眼并非齐装满员的特务连官兵，“长官，你们就这么点人？根本打不赢的。”

“要不—咱们等大部队追上来再打？”特务连有人提议。教坊村溃敌的数量远超特务连，而且敌人有机枪大炮，又是在晚上，村内情况不明。如果这会儿硬往里冲，吃亏不说，还可能将敌人放跑。不如守住村口，把敌人堵在村子里，等主力部队赶上来后，再集中兵力围歼敌人。

栗有才居高临下，借着月光看到村子里的溃敌正紧急构筑工事。“不成，敌人这会儿立足未稳，正是歼灭的最好时机。”

二班长田贵堂率先发现教坊村口的古庙里藏有敌军。他提出集中兵力先拿下古庙，封住教坊村的出口，使敌人再难逃脱。

古庙前，敌人正紧急在庙门口垒起掩体，架起机枪。

“如果给了敌人喘息之机，他们不但能组织反击，而且可能凭借重武器威胁我们后面通过的主力部队的安全。”栗有才果断决定，“必须立即消灭教坊村之敌！”

战士们闻听连长定下了战斗决心，都抓紧了手中的枪，个个斗志昂扬。

二

“报告连长，我们班请求打头阵！”九班长夏忠伍率先站出来请战。

“报告连长，这次怎么说也该轮到我们二班了。”二班长田贵堂也忙不迭地站出来。

栗有才犯了难，这两个班长都是他带出来的打硬仗的好手；两个班的战斗力也旗鼓相当，都啃得了战场上的硬骨头。正举棋不定，栗有才又见其他几个班长也都站了出来，看架势没有谁甘愿落在后面。

他赶紧先拍板：“九班和二班同时打头阵，九班在前，二班随后。”接着，他又对其他班长说：“别争别抢，都有仗打。”

其他几个班长虽也想冲锋在前，听连长这么说，也只得服从命令。

“各班排抓紧时间检查武器，准备战斗！”栗有才下达了战斗的预号令。

二班长田贵堂把任务布置给了二班战士：“出发的时候跟在后面，不代表冲锋的时候就在后面。”二班战士个个目光如炬地盯着班长，脸上流露出必胜的底气。战士纪福奎最是兴奋，他使劲拍着胸脯：“二班没有孬种！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田贵堂满意地朝纪福奎点了点头，又扭头望向栗有才。

“各班排都准备好了没有？”栗有才望着队伍询问。

各班排长都冲着栗有才点头，战士们也都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栗有才站直身子，庄严地向特务连官兵下达冲锋号令：“同志们，跟我上！”随即，他第一个跳出掩体朝着教坊村古庙方向冲去。

三

九班长夏忠伍带着九班紧跟在连长后面，二班长田贵堂带着二班与九班齐头并进。几乎同时，特务连战士居高发射了两发山炮，精准命中古庙门前敌人刚刚垒起来的工事。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但缓过神后，他们迅即修复工事，疯狂向特务连官兵射击。

特务连官兵在连长栗有才的带领下，很快就冲到了古庙前面的打麦场。

“小心—卧倒！”

就在特务连官兵即将冲入古庙之时，机枪喷射出火舌朝着冲锋的队伍扫来。这时候，连长栗有才和副排长高永生、通信员张玉贤等已经暴露在敌人的射程之内。栗有才眼见危险迫近，一面大喊让大家卧倒，一面把离自己最近的张玉贤扑在身下。接连好几颗炮弹爆炸，张玉贤脸上全是血，他正疑惑为何受伤了却没有痛感，却发现连长不动了—栗有才的脖子被弹片割开，鲜血急速涌了出来。张玉贤赶紧用手捂住连长的伤口，可温热的血仍在他的指间喷涌。

“连长，你醒醒！”张玉贤眼看止不住血，疾呼卫生员：“快来！连长受伤了！”当卫生员匍匐到栗有才身边时，他已停止了呼吸。卫生员哭了，身边的战士都哭了，他们的泪水滴在连长身上，和他未凝固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张玉贤紧咬着牙关，来不及多看一眼为掩护他而牺牲的连长，便大吼着冲向敌人的阵地：“同志们，冲呀，为连长报仇！”

得知连长牺牲后，战士们把满腔怒火变为射向敌人的子弹。

古庙内的敌人见阻挡不住特务连官兵的猛烈冲锋，很快就丢盔弃甲朝村内溃逃而去。官兵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在激烈的弹雨中，冲在最前面的通信员张耀先、张玉贤先后中弹牺牲。

四

经过短暂激战，特务连官兵占领了古庙。

敌人又在村子里建起新的据点，蓄谋着孤注一掷的抵抗。

“大家现在听我指挥，”战斗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冲锋在前的三排副排长高永生接替牺牲的连长担负起指挥重担，“九班在右，二班在左，分两路进攻。”他根据村子内的地形特点，及时调整了作战部署。而这时，敌人已知退无可退，反击也更为猛烈。

“同志们，冲上去就是胜利！”九班长夏忠伍带领九班率先从右翼向村内进攻。

“二班的，跟我上！”二班长田贵堂也带着战士们借助掩体一边射击一边前进。

九班在即将拿下一个据点时，遭到了敌人猛烈的炮火攻击。冲在最前面的九班长不幸牺牲。九班战士见状悲愤不已，跳出掩体迎着弹雨朝敌人的机枪阵地投掷手榴弹，一枚枚手榴弹把敌人炸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在九班官兵的迅猛进攻之下，敌人根本来不及组织新的反击，只得个个抱头鼠窜。

三排副排长高永生迅速冲了上来。随即四班、五班战士们也冒着枪林弹雨突破敌人工事，夺下了据点。

溃敌作鸟兽散，惊慌失措地向着教坊村更深处逃窜而去。

五

这时，随着零星枪响，高永生发现还有30多个敌人据守在一处民宅，企图负隅顽抗。二班战士纪福奎端起刺刀，大喊：“同志们，刺刀见血的时候到了！”敌人知道这是解放军官兵要与他们拼刺刀了，早已吓破了胆，不等进攻，就放弃据点狂奔逃命。在高永生的带领下，战士们乘胜追击，消灭并俘虏了残余的溃逃之敌，胜利占领了整个教坊村。

教坊村战斗结束后，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一军一师三团授予特务连连长栗有才，三排副排长高永生，二班班长田贵堂、战士纪福奎，四班班长郭青元，五班战士唐世才、袁西铭、高信诚，九班班长夏忠伍、副班长周树发、战士王洪才，通信员张玉贤、张耀先等“十四英雄”的光荣称号。

特务连刚打扫完战场，追击敌人的主力部队就到达并通过了教坊村。和大部队会合后，他们又急行军奔赴新的战场。

插图：陆千波  赵瑛鹏  徐金鑫

图片制作：陈新阳